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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贝风雷(7-8)

  七、别动队员

  连日来,我忙得要命,日记本懒得打开,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心情去记那些日记了。紫城大武斗后,我撤下县城,日记本也丢掉了,从此,几年来养成的写日记的习惯也跟我无缘了。

  县城秘密会议之后,我成了井冈山兵团别动队的一名队员。以会发生什么事?我的命运将会怎么样?这些我全然没有考虑。但是,我觉得干这行对我挺适合,因为我胆子大,又喜欢冒险,喜欢出风头,况且在这样的年代,谁不想出人头地,干一番事业?!

  多事的十一月很快就要过去,除了发生在身边的事,其他的情况我一点也不了解,因为我整天忙着干自己的事情,大事让头头们操心去吧。


  首先我必须赶紧制作武器,这事头头们催得很紧,别动队很快就要开展行动,没有武器怎么行?长矛很快地搞出来了。学校科学馆里有的是水管,我用钢锯把它锯成两米长的一截,把一端磨锋利,就象古代张飞用的丈八蛇矛一样。制成后我把它往树杆上一试,果然厉害得很,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长矛从树杆上拔了出来。匕首则很难搞,主要是材料找不到。后来,我好不容易从一位同学手里弄来一块刻腊纸用的旧钢板,把它拿到县机械厂车间去打制匕首。这个工厂里大多数工人是旗派,是最早支持井冈山兵团的工人造反队,许多工人同我们战斗在一起,彼此结下了深情厚谊。当我赶到厂里时,看到许多工人师傅正在“叮叮当当”地打制大刀、长矛等冷兵器,干得热火朝天。我找到两位师傅,他们乐意帮我的忙,仅用一天时间,匕首就制作出来了

  匕打制得相当精巧,简直跟军队士兵使用的一模一样。两刃锋利,中间有一条小沟。我听人说,拿它捅人,血就从小沟里流出来,很厉害。不过,我从来没有使用过它,更没有用它来杀人。我很喜欢这把匕首,自己用木料为它制作了一个剑梢,外面用绸布包好,经常随身带上它。

  几天后,二十多名别动队员都把武器准备好了。理光头的王义平自己制作的长矛跟我一模一样,也是用水管制成的,只不过稍长一点。脸部长着很多斑点的张亮制作的不是长矛,而是叫人打制一把刀,把它塞进一截水管里,跟古代作战用的大刀一样。大家准备的武器各式各样,但是匕首却是一样的,都是叫机械厂工人用车床加工出来的。我们拿着这些武器,觉得很威武,每个人都尽量把自己打扮得象古代武士一样。

  别动队成立后,头头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了几次会,大家集中在一起学习毛主席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能那样雅致,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我们还在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和鲜红的战旗下庄严地宣誓:“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庄严地向您宣誓:为了保卫您,保卫您的光辉思想和您的革命路线,我们刀山敢上,火海敢闯!我们决不当逃兵,决不当叛徒,誓把紫贝县的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就这样,别动队成了井岗山兵团的核心组织。至此,井系旗派也有了自己的武斗组织。

  有了武器,我们都感到手里痒痒的,想快点派上用场,好显示它们的威力。不久,机会终于来了。

  一天,老佈从县城来到学校,把我们集合起来,先检查我们的武器,然后报告了县城最近的形势。他说联总派四大兵团【联总派的武斗组织】活动非常嚣张,破坏了我们不少的大字报栏,还扬言要砸烂我们的总部。老佈要求我们做好准备,马上开展行动。最后,他还把我们二十几个人编成三个特别行动小组。

  我和张亮、王义平、李江、姜元等几位同学编成一个小组。我们都是68届学生,并在同一个班里读书。在井冈山兵团诞生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一块参加了造反派组织。从“五.一二”行动、“六.二二”反围攻到“九.一三”武斗,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惊险的搏斗,经受了锻炼和考验。乐于冒险,取冲敢拼,是我们几个人的共同性格。兵团里的同学把我们称为鹰派,我们引以为荣,感到非常自豪。

  一天夜里,我们开始了行动。任务是撕掉联总派在县城里的大字报,砸烂他们的大字报栏。为了防止意外,制造声势,兵团还派出一部分同学配合我们的行动。

  凌晨,我们十多人手握大刀、长矛,抬着一大桶墨汁,静悄悄地离开了学校。

  冬夜,万寐俱寂。路旁水沟流水轻声细语,远处传来几阵狗吠声,听得很真切。四野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担心暴露目标,不敢打亮手电筒,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走。

  滨海岛的冬季姗姗来迟,已经是十一月底了,我们还穿着一条单衣。刚走出校门,小雨淅沥沥地下来了,寒风扑面而来,直往脖子、衣袖里钻,但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冷,只觉得身上热烘烘的。象今夜这样的行动,尽管以前干了许多次,但我还是有点紧张,心窝里“扑扑扑”地剧烈跳动。

  一会儿,我们赶到县城,老佈领着一大伙人,在桥头那边等着我们。他们手里也拿着大刀、长矛和木棒,正在等待得不耐烦呢。

  我们和老佈会合后,便开始了行动。我和义平的任务是在联总派据点县广播站周围警戒,如果发现联总派有人出来活动,我俩便打出信号,我们的人马便马上撤走。我们今夜的任务是破坏联总派的大字报,眼下我们还不想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我和义平迅速地穿过死气沉沉的大街,一栋栋黑色的楼房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路灯早已熄灭了,县城里漆黑一团。这里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这是我们行动的最好机会。

  我俩赶到县广播站附近。这是城区中心一栋较大的建筑物,有三层楼高,是联总派的主要据点。这里有三条大街交叉在一起,平时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静得出奇。我握着长矛,在广播站右边街道来回移动。王义平在另一头,双方相距约几十步,我看不见他的人影,偶尔,我看到一丁点的火光在忽明忽暗,我知道他在吸烟。

  联总派的人近在身旁,他们正躺在大楼上睡大觉,我想,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对手正在他们身边活动。不过,我必须小心再小心,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引起意想不到的灾祸。

  我睁大眼睛,窥探着矗立在我眼前的这栋大楼,想从中观察出一点点动静来,可是,除了那巨大的、吓人的黑影之外,其余的一切你就是用一万倍的望远镜也难以分辨。

  夜深了,只有那竖立在楼顶上的那面联总派的战旗不知疲倦地发出单调的声响。

  多么神密的夜啊!我惊恐地、孤零零地站在黑沉沉的街道上,好象在黑夜里呆在荒野的墓地上一样,我有点胆怯了,我希望早点结束这场奇特的战斗。

  在夜幕中,我看见大街的另一头出现了手电筒的闪光,我心头一紧,马上抄起长矛,飞快地向那里赶去。

  黑暗中我认出了王义平,他擦燃了一支火柴,闪光中我看见了他那副笑嘻嘻的脸庞。

  “他娘的!他们那帮人干的挺热火,却叫我们在这里守坟场,窝气!”他吐了一口痰,怪声怪气地说。

  “什么事?”我看见他的长矛丢在地上,两手空空的,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没个屁事,他们干完了,没事了,咱们回去睡大觉。”说完,他拿起长矛,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走了。

  路过影剧院,我看见大街上满地是被撕毁的大字报,一阵风吹来,纸屑儿象墓地的纸钱一样在空中飞舞,一会儿,它们飞过九里香树丛,坠落在大街旁边的紫贝河里去。王义平打开手电筒一照,都是联总派刚贴不久的大字报,踩上一脚,浆糊还是湿漉漉的呢。大街正中还有许多被推倒的大字报栏,横七竖八的挤在一起,我和义平挺着长矛在它们身上连连冲刺,直到它们被砸个支离破碎,我们看了哈哈大笑,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学校去了。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吃午饭时才爬起床来。白天我们这帮人照例没有“公事”干。吃完午饭,我提议到县城去观看我们昨晚的“杰作”,张亮、王义平欣然同意,于是,我们这一伙人就大模大样地下县城去了。

  县城里还象往常那样热闹非凡。一者年关将至,又恰逢农闲时节,城郊农民成群结队来购买年货,虽然文化大革命进行了将近一年,但铺面上的货源还是充足的;二者城乡的文化大革命密切相关,各派群众争相来县城打探消息,凑热闹的人很多。县城里几条街道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我们穿过了喧闹的街市,朝昨晚我们行动的那个地方走去。在影剧院门前和三角街一带,我们的“杰作”还历历在目:满街是被撕烂的大字报,只不过是在它们上面又增加了许多人的脚印,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被推倒的大字报栏仍然在大街正中睡觉,看来它们的主人还来不及收拾它们。影剧院墙壁上,有几张刚贴上去的大字报,浆糊还不断地往下流淌。我们走上前一看,原来是四大兵团对我们昨晚行动的反应,上面照例写着“强烈抗议”、“严重警告”、“砸烂狗头”等措词强硬的语言。我们看了心里暗笑,我叫张亮拿笔来,在每张大字报都写上“见鬼去吧!”“放屁!”几个字,便扬长而去。

  一连几天,别动队连续出击,专干这类勾当,搞掉了不少联总派的大字报。后来,联总派警觉起来,四大兵团活动频繁,加强了防范。有一天晚上,我们的人马差点儿跟他们动了真家伙。十一月下旬,武斗的风声愈来愈紧,兵团的头头们叫我们执行另一项任务,于是我们便收兵了。

  八、初试刀锋

  自十一月下旬起,气候骤然变化,整天彤云密布,云层越来越厚,接着,小雨密一阵疏一阵地下起来,令人厌烦的冬季雨来临了。

  紫贝县文化大革命的形势也跟变化了的气候一样,正朝着另一个高潮发展,令人担忧的武斗风声一天比一天地吃紧起来。

  头痛、发热、难以忍受。我患了重感冒,整天头晕眼花,浑身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也不想吃东西,同学们请来校医,打了几针,也不见得有所好转。

  下到重兴公社参加海军表态大会的同学回来了,他们告诉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联总派向我们动手了!

  原来,自“十一.十四”县城大表态以后,海军方面为了争取更多的群众站到井系旗派一边,连续派出部队到下面各公社召开表态大会,支持井系旗派。这实际上是公开挖联总派的墙角,拆县联总派的台。为此,联总派的头头们感到非常恼火,他们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来破坏海军的表态。重兴公社是县联总派势力最雄厚的一个公社,历来活动非常猖獗,而它的对手—井系旗派则受到压制,活动极其困难。为了支持重兴公社的井系旗派,打开这里的局面,海军派出一支宣传队到重兴墟召开表态大会。不料消息泄露,县联总派指使重兴公社联总派在开会前一天做好准备,蓄意破坏这次表态。大会结束后,井系旗派红农会开始游行示威,联总派发动了突然袭击,大打出手,结果,井系旗派游行队伍被打散,许多人受伤。

  重兴事件发生后,县城里的气氛也日益紧张了起来。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不断传来:联总派在各个据点昼夜修筑工事;一批全副武装的民兵被调往县城;各公社联总派民兵开始发放武器。

  紧接着谣言四起,县联总广播站整天作骇人听闻的煽动性的宣传:××日,井系旗派组织了近千人的武斗兵团,准备攻打县联总的总部—圣殿;××日,联总派头头某某某被井系旗派暗杀队杀害;××日,海军四四一一部队发给井系旗派红农会枪支近千枝.....一时间,县城呈现出一片恐怖的气氛。

  陷阱,联总派早已挖好的陷阱。联总派正虎视眈眈地伏在暗处,而它的猎物—井系旗派却毫无觉察,正慢慢地向陷阱踱去。

  二十五日上午,井系旗派联合指挥部在紫贝岭召开了各造反派组织头头会议。紫贝中学井冈山兵团头头韩桐、王诚树、佈揖谦等参加了会议。头头们对紫贝县的文革形势作了分析,估计了发展趋势,并制定了一些临时紧急措施:在县城的各造反派组织要立即行动起来,组织力量修筑各据点的防御工事,加强防卫,以防突发事件的发生。

  稍后,联合指挥部头头陈华训、肖跃才和韩桐等人驱车到清澜海军基地,同海军部队首长进行了协商。海军的支左负责人认为目前的形势还不至于那么严重,他劝说井系旗派作出一些让步,尽量避免冲突,由于双方对形势的估计发生了分歧,协商没有达到预想的结果。

  第二天,头头韩桐等人来到学校据点,召集了驻校战斗队全体人员会议,韩桐对当前的严重形势作了具体分析,他要求我们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去迎接最严峻的考验。

  接着,我们被紧急动员起来,大力加固学校图书馆大楼的防御工事。我们把一袋袋石头、砖快和玻璃瓶运往大楼各层,备足了武斗的“子弹”。我们还把图书馆前后左右的门窗用木板钉死,过往道路用石头堵死,仅留一条小小的通道。张亮、义平等人还到科学馆运来几麻袋石灰和一箱硫酸,堆放在楼顶上,准备留在最危急的关头使用它。

  在十一月的最后几天,尽管县城里的紧张气氛有增无减,已经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地步,但紫贝中学的校园里还是比较平静的。我们跟联委的同学住宿在同一个学校里,吃饭在同一个饭堂里,彼此之间还没有发生大的冲突。但是,从双方张贴在食堂墙壁上的大字报来看,措词越来越强烈,火药味也越来越浓。稍有头脑的人便可以看出,危机一触即发。

  早在十一月初的时候,由于观点不同,两派的矛盾日益加剧,学校里的井冈山和联委两派学生便在饭厅里各自划分势力范围。饭桌也被分成两部分。井冈山兵团人多势盛,又闹得凶,占据了饭堂的大部分面积。联委学生被赶到一个角落里去就餐,饭桌也很少。联委学生看到自己力量弱小,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在学校里跟井冈山学生公开较量。

  后来,井冈山兵团调遣了大部分人马下县城安营扎寨,仅留下一个战斗队几十个人在学校里坚守据点。联委学生看到井冈山的人数少了,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断地向井岗山学生发起挑衅行动。

  夜,漆黑、阴沉。

  暗淡无光的天空,聚积着大团大团的乌云。乌云顺风飘游,它一接触到高高的椰子树,就用犹如大火燃起的旋转浓烟,逐渐把椰子树吞进黑色谜团里。乌云愈积愈多,黑色愈积愈浓。圆月也躲不过乌云的亲热,浸没在大团大团的浓云之间,不时抖出嶶嶶的光点。

  26日晚,我又发了高烧,头痛得厉害,刚吃了几片感冒药,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忽然听到图书馆楼下人声躁动,沉重的脚步把楼梯踩得“咚咚咚”直响。

  张亮、义平手持长矛,怒气冲冲地走进了我的宿舍。义平理着光头,脸色白哲,嫩润,一付姑娘相,而张亮则与之相反,满脸长着雀斑,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同学们称他为“张麻子”。两人都是别动队的核心人物,胆大妄为,勇气过人。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爬起床来。“小联匪那帮狗杂种又向我们打石头了!这一回我们可不要轻饶了他们!”义平那张小白脸气得变了形,狰狞可怕,跺着脚大声地骂道。

  “今晚要揍他们一顿,好让他们知道我们井冈山人的厉害!”张亮也在一旁附和着他。

  我的头嗡嗡地响了一阵子,没有象刚才那样痛了,脑瓜也清醒了一些。说实在话,对于小联匪那帮“软蛋”,我一贯是看不起的,他们也确实缺乏战斗力,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从来就不是我们井岗山人的对手,现在居然有胆量向我们挑战,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应该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们一下,好让他们放老实点。但是,我脑子里一闪:不行,万一事情闹大了,我们人少,镇不住他们,丢了据点,这个责任谁也负不了。我否定了他们的意见:“还是先报告县城里的头头吧!我们不能擅且行动,打与不打,由他们决定。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交代。”

  “报告个屁!这架早晚总是要打的,迟打不如早打,我们来个突然袭击,打它个措手不及!”王义平打断我的话,用手拍拍胸膛:“这个责任我负!”

  “我们先斩后奏,速战速决,我看有把握打败他们,头头们是不会干涉我们的。”张亮也跃跃欲试。

  这时载川、姜元、李海他们也进来了,他们一致支持义平的意见,主张立即还击联委的挑衅行动。

  他们最终把我说服了,我手里也发痒了,很想跟联委们面对面干一仗,出出心里的晦气。我说:“可以教训他们一顿。不过,我们先要找个借口,要打的有理,可以先向他们刺激一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如果他们的嘴巴硬,我们就出手。另外,我们得多组织一些人马配合行动,防备联委抄我们的老窝。”

  “好,就这样定了。”义平他们面露喜色,下去准备武器和招呼人马,我也拿着长矛到广播室去了。

  一会儿,在校园沉寂的夜空中,传来了刺耳的广播员的声音,井冈山兵团广播站开始向联委学生广播了。首先是毛主席的一段语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接着反复播送由我起草的《严重警告》。

  在广播员开始播音的时候,我们的突击队员也静悄悄地出发了。我们把驻校的同学分成两部分,一些人隐蔽在图书馆大楼周围,其余的人和别动队一块行动,攻打联委据点的几栋宿舍。

  我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偷偷地向联委据点靠近。走在最前面的是别动队的几位同学:义平、张亮、姜元、李海、载川和我,我们手里拿着大刀长矛,腰上插着匕首,有些人口袋里还装着铁子。我们在联委据点附近的九里香树丛里隐蔽起来,其余的人则埋伏在我们身后的树林子里,手持石块,准备掩护我们的行动。

  我们的广播响了一阵子,校园里又重新沉静起来。我们几十个人躲藏在黑暗中,焦虑不安地等待出击时机的到来。

  时间一分钟一秒钟地过去,我的神经也越来越紧张,脸上冒出了汗珠,心脏的跳动也加快了。这一次我们事先没有向头头们请示,擅自行动,万一打砸了,后果会怎么样?我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我睁大眼睛盯着前面几栋瓦房,那里是我们攻击的目标。那里多安静呀!在暗淡的灯光下,房子倒映着巨大的阴影。瓦房里关窗闭户,一点生气也没有,难道他们都睡大觉了,对我们的警告一点也没有反应?

  “怎么样?那里好象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义平偷偷地向我爬来,在我屁股上拧了一下,把我吓了一大跳,在朦胧的灯光下,他的脸色变得狰狞可怕。

  他伏在我的身旁,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很急促,身子擅抖得特别厉害。“我们动手吧!”他低声说。

  “还是等一等,我想他们总会有反应的,到时候我们动手还来得及。”我也是急不可耐,但还是把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按捺下去。

  果然,在漆黑的夜空中,响彻着联委广播员嘶哑的声音。

  “强烈抗议!强烈抗议!井冈山一小撮暴徒向我发动突然袭击……挑动武斗的人决不会有好下场!”

  “抗议的屁!冲呀!”联委的广播还没停顿,义平就大喊了一声,第一个从九里香树丛中一跃而起,端着长矛,飞也似地向联委学生第一排宿舍冲去。

  这是行动的信号,随着义平的第一声呐喊,“冲呀!”“杀呀!”数十个声音在各个黑暗角落里一齐炸响,这声音似暴风骤雨,盖过了联委广播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凄厉恐怖。

  在一阵发疯似的呐喊声中,我、张亮等其它别动队队员也一齐跳将起来,我们挺着长矛,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大声地嚎叫着。我这时头不疼了,双腿也格外有力,感冒病好象离我而去,心里觉得非常痛快。我的双腿好象安装着一对轮子,闪电般地向前滚动,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叫着。

  眼前,朦胧的灯光下,一栋半明半暗的瓦房,一些人影在晃动、在叫喊、在奔跑,接着传来一阵猛烈的撞门声。

  一些人从门口,从窗户里钻了出来,有披着衣服,有赤着上身,有裹着被子,他们象一群被猫追逐的老鼠一样,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找到最后一间房子,大喊一声,一脚把门板踹开了。我举着长矛,高声喊道:“快出来!缴枪不杀!”可是,等了半晌,还没有一个人影出来。我冲了进去,一看,房子里空荡荡的,他们还算精灵,跑得比兔子还快呢?我想。房子里一塌糊涂,被子、衣服、饭盒、书籍乱七八糟地撤了一地。我不甘心,用长矛挑起一张被子,用手一摸,还暖烘烘的呢。我感到懊悔,埋怨自己动作迟缓,连一个“俘虏”也没抓到。我正想出去,忽然听到墙角一张双架床上有动静,原来有人躲藏在上面呢!我准备爬上去抓他,只见他赤着身子从睡床上跳下来,拼命地往窗口里钻。我急忙扑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只看见他的头已经钻出窗外,眼看要溜了。我急中生智,一矛从他双脚中间的横木中刺去,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跑!”这一下子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地把头伸回来,大声叫道:“我是受蒙蔽的!我是受蒙蔽的!”我叫他穿上衣服,就把他赶到外面去了。

  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仅几分钟就结束了战斗。我们大获全胜,一共捉了五个“俘虏”。我们把他们押往据点教训了一顿,就把他们都放了。

  这一夜,我们加强了警戒,防备联委报复。我们把分散在各个宿舍的同学都集中到图书馆大楼上住宿,分批轮流值班,一有情况立即敲响警钟。这一夜大家非常紧张,谁也不敢睡死。可是,我们白担心了一夜,待到天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一连几天,联委学生再也不向图书馆大楼扔石头了。我们和联委学生象往常一样在同一个饭堂里吃饭,学校里相安无事。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场灾祸很快地降临到我们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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