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开封,这座历史古都,曾历经唐末五代至北宋的王朝更迭,兴亡盛衰;曾见证大宋宣和的辇毂繁华,歌舞升平;曾饱受侵略者铁蹄的躏践,战火的煎熬;曾留下让后世千百年扼腕痛惜的亡国耻,和多少英雄恨、沧桑泪。
公元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四月,金兵攻破北宋都城汴梁——开封,徽、钦二帝和他们的皇后、皇妃、皇子、皇女、宗室贵戚以及内侍、僧道、伎艺、工匠、倡优等三千多人被俘,朝廷的舆服、宝玺、祭器、法物、仪仗、礼器、浑天仪、铜人、漏刻,所藏书籍、天下府州县图、各种珍宝古器,被搜括一空。北宋灭亡。
自此,这些昔日至尊至贵的君王、贵族,一下从天堂跌落进地狱,在荒寒的北国,开始了悲惨的奴役生活,至死尸骨也未能回归故国。
自此,金人在中原之地、黄河两岸,开始了长达150年的残暴统治,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自此,中原父老,泪尽胡尘,南望王师,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也许,这场历史惨剧,本是可以避免的。北宋自王安石变法以来,经济繁荣,国库充足,如果以此来发展武备,加强国防,我堂堂中华大国,又何至亡于蛮荒小邦。可是,徽宗皇帝,荒淫无道,穷奢极侈,大造宫殿楼宇,遍搜奇花异石,国库为之一空。国家多难,本是英雄建功之时,多少能征惯战之将,本愿边关一刀一枪,博个青史留名,却被派往江南运送花石纲,以致边防空虚,
如果,徽宗皇帝能够励精图治,近贤臣,远小人,上下一心,共御外侮,异族虎狼又焉能毁我长城?然而,李纲等主战爱国大臣得不到重用,战守之策得不到采纳;而奸贼蔡京两度为相,把持朝政,童贯、高俅主持军政——枢密使童贯,一个宦官,失去阳刚的人,把持军权二十年,军备废弛;殿帅府太尉高俅,一个市井无赖,只会陷害忠良,欺男霸女。用这样两人掌军,军队又怎能打仗?当金兵渡过黄河时,他们竟吓得扔下军队,逃出京城;童贯,逃过长江,一直逃到珠江。
如果,徽宗 和钦宗能领导全国军民,坚决抗战,不屈不挠,又哪怕侵略者逞凶狂。可是他们却被金兵吓破了胆,斗志全无,只知屈膝求和、投降。须不知和平从来就不是祈求得来的,不以正义的战争消灭非正义战争,和平就永远不会降临。投降只能导致失败、灭亡。
二
早在190年前,公元936年,卖国贼石敬瑭就将山西、河北的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辽国,借辽兵之力,建立了后晋王朝。从那时起,燕云之地,便不照中天之月,人民易服,披发左衽。到宋太宗时,北宋曾发动过两次收复燕云的攻辽战争,但均以失败而终。到宋真宗时,又与辽国签订了《澶渊之盟》,宋朝不但不要求辽国归还燕云之地,反而每年给辽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求得辽国罢兵。宰相寇准不同意这样做,说:“若为久安之计,须要辽向我称臣,并还我幽、薊等地,且一切金帛财物,概不给予。使辽畏服,方保百年无事。”真宗皇帝却说,如果后世子孙英明,就让后世子孙去收复失地,目前且教边境安宁得了。然而,他们的后世子孙亦将收复失地交给后世子孙,一直延续到了徽宗时期。此时,在中国北方,白山黑水之间,又一个强悍的民族--女真族,开始崛起,建立了金国。他们从开始的武装反抗辽国的残暴统治,到不断攻占辽国的领土,成为辽国最强劲的敌手。
金国的崛起,使北宋产生了借金国力量收复燕云的想法。公元1120年,北宋徽宗宣和二年,宋金订立了“海上盟约”,约定宋金共击辽国,获胜后,燕云之地归宋,宋朝则将以前给辽国的岁贡,如数纳与金国。这是宋金之间的第一个条约,这第一个条约,就是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
此时的辽国,已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但就是面对这样的敌手,北宋的军队也是不堪一击,屡战屡败。而金兵则一路凯歌,势如破竹,攻下了燕京,并于公元1125年,俘获了逃亡的辽国皇帝,辽国灭亡。然而,金国却背弃盟约,不将燕云之地归宋。宋朝一再交涉,恳求,但弱国无外交,最后以100万贯的高额代价,以代租的形式,租回了燕京和周边的六个州。
燕云之地,终于算是回归中原了。可是,这里的人民呢?已被金人掠去为奴;这里的金银财帛呢?也被金人席卷一空。宋朝得到的,只是瓦砾丘墟、狐兔穴处的荒城空郭。但徽宗君臣,却自欺欺人,隆重庆祝燕云回归,将其吹嘘成“不世之功”,陶醉在“复燕云”的胜利之中;童贯上“复燕奏”,将一系列败仗,说成胜仗,吹嘘是“凯旋还师”,官员加官进爵;百官纷纷上表祝贺,立《复燕云碑》纪功。特别让徽宗君臣高兴的,是侵扰宋朝160余年的辽国终于灭亡了,天下从此无忧患。但他们就没有想到,若辽国在,金国还不会侵犯中原,而一旦辽国灭亡,金国就将中原作为猎取的对象。辽国是豺狼,而金国则是虎豹;豺狼要吃人,虎豹也要吃人,而且虎豹的胃口更大,更凶猛。就在宋朝君臣以为从此可以太平娱乐之时,突然战鼓又擂,狼烟又起,金兵开始大举南侵,一路势如破竹,直指汴京。
三
赵匡胤戎马一生,英雄一世,一条杆棒等身齐,打下了四百座军州都姓赵,扫清寰宇,被后世称为武德皇帝。可是他的子孙,两宋320年,传位一十八代,竟全无一个是男儿。当金兵渡过黄河时,宋徽宗竟吓得气塞昏迷,苏醒后立即下诏,将皇位让给太子赵桓。他只是一个翰林天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是一个膏粱子弟,大玩家,品竹调丝,踢球打弹,无一般不精,就是不知民间疾苦,不识干戈刀兵,更不能经天纬地。现在却要他来拯救这危亡的国家,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才略,更没有这样的胆略。然而,赵桓的血管里,流淌的也是他父亲的血,他又如何敢在这样的时刻,接受这副担子呢?他固辞不受,以致于痛哭流涕。但他毕竟拗不过老子,终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即了位,是为钦宗,改元靖康。卸任的徽宗,如卸下了千钧重担,立即以烧香名义,急急惶惶逃出了京城,抛下了无法带走的万里河山,抛下了中原的父老百姓,抛下了他用人民的无量金钱、无量血汗修建的宫殿楼宇、搜刮来的奇花异石,抛下了他的家人和祖宗的陵墓、宗庙……
徽宗这里刚走,那里刚即位的钦宗也要走。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钦宗下了亲征的诏命。可是四日早晨,他却排列乘舆,带领六宫、禁卫,准备离京。兵部侍郎李纲见了,正色谏道:“六军父母妻子都在城中,岂肯舍去,万一中道散归,谁还能保卫陛下?而且敌军已经逼近,他们得知乘舆还未走远,如以快马追赶,如何抵御?”李纲又问禁军:“你们是愿意死守,还是想出逃?”将士齐说:“愿意死守。”钦宗于是决定守卫汴京。
金兵抵达开封城下,以火船沿河攻城,被宋军击败。金兵兵临开封,是孤军深入,黄河以北许多城镇,还是宋军驻守。各处勤王之兵,陆续开赴开封;各地起义军,在民族大义面前,也将矛头转向金兵,纷纷集结开封。金兵只有六万,而宋军则达二十余万。此时宋军如果扼守黄河,断绝金兵粮道和归路,可获大胜。
然而,钦宗和他的那班投降大臣,畏敌如虎,斗志全无。金兵已处进退维谷,便想与宋朝议和。李纲请往,钦宗竟说:“卿性刚,不可以往。”另派使臣,并许以“增岁币三五百万两、犒军银三五百万两议和”,又命带去黄金一万两和酒果,送给金兵统帅。宋朝的皇帝,只有使钱的本领,搜刮百姓钱财,来买求苟安。岂知此次金人的狼子野心、无厌之求,根本就不仅仅是钱财能够满足的。金兵统帅宗望提出要求:“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地,并索黄金500万两,白银5000万两,牛马各万匹,绢帛100万匹。”李纲坚决不同意,建议拖延时日,等大兵四集,然后再议。但投降派大臣不许,钦宗便派康王赵构和宰相张邦昌出使金营议和。
此时,各地勤王军队陆续来京。李纲和抗战派将领种师道、姚平仲等商议,坚壁不战,等敌军粮尽力疲北撤时,中途截击。姚平仲又建议,夜间去偷袭金营,活捉宗望,得到钦宗同意。但消息泄漏,偷袭失败。宗望质问北宋议和使臣,为何在议和期间劫营,宰相张邦昌吓得涕泣,宰相李邦彦说这是李纲、姚平仲的主意,与朝廷无关。钦宗连忙罢免李纲、种师道,向金营谢罪,并亲自下诏,割让河北三镇二十州给金国。金国要求得到满足后,又见宋朝勤王军队不断来援,便乘势撤离了开封。
四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北宋朝廷虽然将河北三镇割让给金国,但河北的人民不答应,他们自发武装,挥动大刀长矛,抗击金寇,保卫家乡。金国未能得到河北三镇,于是又于当年8月,再次南侵。腐朽昏庸的北宋朝廷,在这战云密布、战火遍燃的时刻,竟没有在黄河两岸布防,又早已将各路勤王军队和民兵遣返原地,致使金兵未遇抵抗地渡过黄河,再临开封。
这一次金国的要求又升级了,已不再要求割让河北三镇,而是要以黄河为界,河东、河北全部归金。北宋宰相唐恪、耿南仲等人,坚主割让,谏议大夫范宗尹甚至“伏地流涕,请割地以纾祸”。兵部尚书吕好问请集结勤王军队保卫开封,唐恪、耿南仲不许;各路勤王军队自动而来,唐恪令停止勿前,勤王军队只好反旗而去。种师道急召西南两道兵赴开封,唐恪、耿南仲令两道兵不得妄动,兵士散走,种师道病死。钦宗亲自给金军写信,说是“一一听命”,派耿南仲、聂昌到金营割地,并下诏书给河东、河北军民,说:“百姓以后虽属大金,苟且偷乐生存,但仍是我大宋之民,希勿怀思念故国之心,应仰开城门,归顺大金。”因河东、河北人民起而反抗,割地未成。
金国见割地未成,于靖康元年11月,乘雪夜攻破开封,宋朝君臣、军队,乱成一团。钦宗派丞相何栗去金营求和,何栗胆战心惊,吓得连马都骑不上去。金兵统帅宗翰假意对何栗说:“我们不想灭宋,叫赵佶(徽宗)来商议割地,我们就退兵。”徽宗已在金兵第一次撤离开封后回京,他以为已天下太平,不料又成瓮中之鳖。金兵叫他去金营,但他哪里有这个胆量呢?钦宗只好代他前往。钦宗跪倒在宗翰面前,献上降表,称:“既烦汗马之劳,敢缓牵羊之请”,“上皇(徽宗)负罪以播迁,微臣(钦宗)捐躯而听命。”宗翰放回钦宗,金人还需他下诏割地交银。随后,金国官员入城,检视府库,拘收文籍,把92个内藏库中开国170年来积聚的金银锦绮宝货全部查封,又索取金100万锭,银500万锭,帛1000万匹犒军。钦宗完全按照金军旨意,一面下令大括民间金银,一面分遣朝臣到河东、河北,令各州县开城降金。
一个月以后,靖康二年正月,钦宗又被拘至金营,说要等金银交足后再放回,钦宗只好下诏,增派大员24人,进行彻底搜括,发掘宗室、国戚、宦官、僧道、医卜、娼优之家藏金。搜括8天,得金28.8万两,银600万两,帛600万匹。金军不满足,勒令开封府再一次搜括,又搜括18天,得金700两,银114万两,帛4万匹。金军仍不满足,杀负责搜括的宋朝官员4人,其余各鞭打50。开封人民不堪勒索,自动组织反抗,宋朝官员急忙出榜禁止,斩杀百姓17人示众。
至靖康二年四月,开封京城已被搜刮罄尽,于是,金国下令废除徽钦二帝,掳去北国为奴。
当年赵匡胤攻破金陵,南唐灭亡,南唐后主李煜被俘北去时,作了一首悲凉凄惋的《破阵子》词:“……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作别离歌。垂泪对宫娥。”170年后,历史上演了惊人相似的一幕,开封城破,宋徽宗在被俘北去途中,也作了一首怀念故国的《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词:“……凭寄离恨重重,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这是一首借写杏花而寓身世的词,北宋王朝就这样像柔弱的杏花,在靖康二年暮春,在无情风雨中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