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我第一次挣了三毛六分钱。
一切源于三奶奶家对我的影响。
三奶奶住我家前院。有十个儿女,很孝顺。儿女们隔三差五结帮成对回来看望三奶奶。
三奶奶家的房子很多,围成个大院子,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
每次儿女们回来,捎回些花花绿绿的糖果,三奶奶总分享一些给我。吃着糖果,看着她和儿女们一起,有时洗涮缝补,有时打理院子,有时伺弄园子里的花草。
那个年代物质缺乏,东西单一,她们总能把一些旧的东西翻制成各种花样的东西来,让人喜欢。感觉那种生活就像嚼在嘴里的糖,很甜很甜。
四邻八居都很敬重三奶奶,对她的家人投去敬羡的目光,那眼神就像春天里照在叶子上的暖阳,看得心里暖融融的。
每次,三奶奶家的儿女们回来,我们家人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茶余饭后当做谈资。讲人家的孝道,勤俭,助人,还有对人对事的通情达理。有时,我还会把在三奶奶家见到的给补充进来,总会得到夸奖。
有一天,父亲拍着我的头说,赶明儿我家丫头也能这样。
这句话就像一粒种子埋到我的心里,开始不安分地生根发芽。
意念中总想着能给父母和长辈们做点什么。
有一天,听大人们说,牛场里正在备冬天的饲料,不少人忙里偷闲地去割草。一斤草还有9厘钱的收入。
这个消息开始滋养我心里那棵苗。萌生的念头就像开在枝头上的一朵花。
我打算去割牛草,挣钱孝敬父母。
为了不让父母知道,我选择偷偷地去做。
那段时间,我很少去三奶奶家,也少了和同伴们戏耍。趁大家不注意,拿着筐和镰刀去我家后山坡,专找绿油油的水麦儿草。
第一次用镰刀,几乎是一棵草一棵草地割。草丛里各种蚊虫因为惊扰,发起群攻,它们疯狂地叮咬我。头上,脸上,胳膊还有腿,凸起一串串的包,蚊虫们对我这个战利品穷追不舍,爱不释手。
我费了好大劲,割了一筐草,把它送到了牛场。
收草的叔叔奇怪地打量着我,似乎还在等什么,当发现就我一个人时,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干嘛出来割牛草?我不语。
他说,你还小,最好跟着大人来。我点点头。
他打量着我,又说:嗯,这草的质量不错,拿过来称称。
过好称,叔叔记在一张票子上,又盖上红红的戳。那红红的颜色就像割草时采回的红彩娇儿在太阳下飞舞。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拿着草票在充满翠香的小路上如小鹿般奔跑。
大概有一星期的光景,牛场的草料备足,不再收牛草。
那天,我拿着开着红彩娇的草票去找叔叔。41斤牛草,兑现了三毛六分钱。
第一次挣钱,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富有,精神世界里好像装满黄橙橙的金子。我爱惜地放在书包里,好长时间爱不释手。
第一次享受挣钱的滋味,第一次懂得钱来之不易,第一次感受凭劳动挣来的钱是多么美好的事。
我决定用这钱给父母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呢?我想到父亲的辛苦和不易,父亲有公职,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每天下班后,还要顶着星星披着月亮奔波在家务里。
父亲喜欢喝酒,可是为了家人的开销,他几乎把酒忌了。我决定用这钱给父亲买酒喝。
那天放学,我拎回一瓶酒,全家人惊呆了。当他们明白这是割草的钱换来时,父亲很久没说出话来。后来他说,你这孩子不懂事,多大啊,还没学会做活呢,再说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孝敬的日子还在后头,以后不许这样了,好好读你的书。父亲说得很严厉,我的心里却甜甜的。
酒,父亲一直没舍得喝,放在桌子上。没事时,经常摆弄那瓶酒,就像我摆弄手里的三毛六分钱一样。
父亲虽然什么也不说,脸上却挂着从没有过的满足。
那种满足感就像一轮太阳升在我的心里,火红火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