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时光倒影之舅舅大头
小赵家屯的第二趟街,斜对面就是姥姥姥爷家。他们家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因为妈妈是独生女,我们几个外孙子,自小就长在这里。姥姥过世后,姥爷又独自自理生活近二十年,八十多岁,才在父母亲的多次请求下,搬到我家与他的女儿女婿同住。此时,我家爷爷已经过世,我们五个兄弟都已经在不同的城市安家落户,家里只有父母两个人了。姥爷到九十岁,安然逝世。我知道,老人生前,最留恋的除了五个外孙子,就是他的老宅,老宅已经拆除,房基地留给了他的侄子,我的叔伯老舅。那个老宅,留下了我们童年无数的回忆。而今,矗立着较新的楼座子。这个楼座子,就是二姥爷的儿子陆万成家。
可以说,全屯除姥姥姥爷家,印象最深的,是二姥爷陆春林家。二姥爷是姥爷的二弟,二姥本是带孩子的寡妇,两人组成了家庭,并在连接南北街的路上打井一口。在无机压水井年代,这是全屯打水的主要井口。故这一带被称为井沿。二姥爷和二姥有三女二子,其中二姥带来的陆兰大姨长大后嫁给了同街的老齐家,老齐家曾兴旺一时。二姨嫁给村西老于家,老姨小华外嫁关家一带,三十年未见了。大舅外号大头,本是养子。原因是,二姥与二姥爷婚后多年不生育,眼见除陆兰一个二姥带来的,膝下无子。于是从闾阳一带,一穷人家要来大舅。但是,一年后二姥开怀,连生了两女一子,大舅渐渐处于尬尴位置了。
小时候,大头常在晚饭后无事时到我家玩,他只比我大哥只长几岁。有时赶上饭点,让他一起吃饭,他有时不拒绝。渐渐我爹妈习惯,带出大舅一份,因为他在后院,他自己的家里,常常吃不饱饭。妈妈讲,曾有人亲眼见过,大舅吃饭时,夹了一点菜,就被兜头抽了一筷子。大舅自小受到虐待,性格渐渐发呆,喜欢傻笑。大头为人憨厚,遇事木讷,从不争执。无论是生产队时期,还是承包时期,都是屯里公认的好手。每日早起,将自家院子清扫彻底,连临街的路,我家和姥姥家的当街,也一并用竹枝大扫帚清扫得干干净净。他最喜欢的就是我姥爷家和我家,我们家的杂活,他无数次利用休息时间赶来搭手。记得小时候,他最会咯吱人,我看见他就要笑。大头三四十了,家里一直未帮张罗婚事。后来,井沿的二姥爷过世,我曾随父母看了二姥爷最后一眼,也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死人和黑漆棺材。以此为标志,大头的地位更加每况逾下,遭到二姥姥和家里人的一致排挤。
老舅万成入伍两年,还乡后姐弟更加集体冷落大舅,希望他自动离开。但大头是自小就在此处,无处可归。其间全屯只有姥爷和我家给予大头帮助。但是,为了让万成结婚,撵走大头成了他们的目标。大头几次被打,头破血流。那时,因为帮助说话,二姥家与我家形同陌路,对我们帮助大头,指桑骂槐。我曾经气愤不过,为大舅出头,孩子气的用弹弓射后院玻璃。
终于,大头远在闾阳的大哥,辗转得到消息,亲来接送童年即来到小赵家的弟弟,兄弟相认,接大头回了老家。当时我在外学习,未及相送。
万成婚后,二姥方六十岁,再次结婚。农村叫“走道”,嫁与小赵家屯李氏家族的老大老李头,并一起在村委会旁开饭店。当年女人屯内再婚的甚少,二姥也是一时风云人物。饭店曾红火一时。再后来,万成儿子陆欣出生,老李头过世,他的几个儿子,自认没有抚养义务。僵持多年后,经我父母劝解,万成重新接回二姥,但以陆欣结婚,房间紧张为由,安排二姥住在耳房小厦子中。多年来,我们兄弟回乡,必去看望二姥,给点钱。最后一次,见到耳房上锁,老人佝偻炕上,我们给钱,告诉吃不饱饭。世上亲儿亲孙有如此做派。我们多管闲事,问询舅妈,告知二姥乱走乱说,只能锁在家里。回家后,妈妈告诉我们,给钱会被要走,再看直接带些吃的吧。
不久,八十九岁的二姥病逝。二姥一生,艰难困苦,在最底层奋斗求生。好在最后儿子还算养老,归宿还算良好。在小赵家屯,也算是人生丰富了。望老人家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