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是一栋老房子,刷上白色的石粉,由于石粉与水的比例不对,衣服一不小心往墙上一蹭,白色的粉末就会掉下来,不管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会变成白的了。每到将近过年,家里都会进行大扫除,那时候,我的母亲就会戴上圆圆的大草帽,蒙上白色的毛巾,戴上手套,举着长长的大扫帚,在墙上刷呀刷,白色的粉末随着母亲的动作,飘洒下来,落在母亲黄色的圆草帽上,我站在窗外,看着里面不断飘落的粉末,一看,就是二十三年,可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母亲,一年一年的变,脸上渐渐的有了岁月的痕迹。
家里的衣柜是老古董了,老房子建成后不久,它也住进了这个家,有两米多高,那天,我闲着慌,就想着整理一下衣柜,搬来高高的凳子,发现衣柜顶上有一个纸盒,积了很多灰尘,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盒子,我拿了下来,擦掉上面的灰,打开,里面的东西用布裹着,是长方形的,我一层一层地掀开,是一个相框,照片上是一张陌生而又有点熟悉的年轻的脸,我细细地将布包回去,盖上盒子,放回原来的地方,眼睛突然变得潮热。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盒子,和那张年轻的脸。
大厅里挂着一个残旧的木头挂钟,红棕色的,要定时给它上链子,它才能一天一天准确地走下去,直到它坏掉的那天。小时候,我喜欢盯着钟摆看,看着它,随着嘀嗒嘀嗒的声响,从左边摆到右边,上升到同样的高度,似乎不差分毫。我记得在杂物房里也有一个木头挂钟,只是它不会动了,我问母亲为什么不拿去修,那么好的一个钟,她说它已经坏到没法修了。原来世上有些东西坏到某个程度就修不好了,即使你再舍不得。
人人都想画圆,可是都画不好,多是椭圆,或者不是光滑的曲线,始终不得圆满。手长在自己身体上,却不能如心里所想,获得圆满,更何况世事是由不得自己控制的。
十年了,想着未来,十年似乎很长很长,可是回想过去,时间都去哪了,关于这十年的记忆,凑起来都不知道有没十分钟。这十年,我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却忘不了那张脸,那张慈祥而熟悉的笑脸,他永远都不会随着时光老去,因为他活在我的心里,他是我的父亲,他是母亲无法画好的圆。
离去的人并不会伤心,伤心的只是留在世上的人,即使过去了十年,母亲依然难以面对,面对父亲早已离去的不争的事实,睹物思人,更何况是照片。家里有一台傻瓜相机,厚厚的相册里全是我跟哥哥,、母亲、奶奶的照片,唯独没有父亲,他始终是那个抓着相机的人,而他留在世上的照片,只有那张他年轻时候拍的黑白证件照,那张有点陌生的脸。母亲把父亲的照片藏起来了,从未见她拿出来看过。
记忆是世上最锋利的剑,它是无影的,并且行踪不定,可是,它会在你无法预知的某天突然跑出来,不伤皮肤,而是直抵心脏。在安静的夜晚,闭上眼睛,记忆像潮水般翻滚而来,化作一把把利剑,将我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小时候,门前有一棵黄皮果树,每到秋天都会结满了果实,橙黄橙黄的,摘一颗放进嘴里,酸甜酸甜的。后来那棵黄皮果树被砍了,再也没有了那种熟悉的味道。有天晚上我梦见我坐着时光机回到了过去,坐在黄皮果树上,晃着双腿,将一颗颗橙黄饱满的黄皮果扔进嘴里,闭上眼睛,我看到奶奶跟隔壁的老婆婆坐在树荫下,摇着扇子拉家常,爸爸坐在沙发上看书,妈妈在旁边缝衣服,大哥在房里画画,二哥跟三哥在打游戏,我呢,去偷袭那个敞着肚皮晒太阳的大肥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