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的月光
中原腹地,就是路过当地一些牌坊,也不相信它是。浓紫尽蓝,沉重郁闷,有些远忆之中棺木新漆色的牵连,多死气,少贞洁。不知什么信息的重叠,印象中的牌坊,应是石头,青石白石砌下的那种,荒凉在野外,却不无凄美;落寞在黄昏,却不无高贵。
当地路过的那些牌坊,紫蓝浓郁者,算什么牌坊呢?而对远代,对一些牌坊的主人,是怀着特别的情感;所谓的烈妇,真有为了一种信念、不惜一切的烈士牺牲吧。不知道是否要肯定她还是指责她,抑或同情、怜悯?我有权力同情一位烈士吗?如果她是烈士的话。
在我身边上演着修建牌坊、口碑为坊的旧事,却大多是从无此意的改弦更张、合散苟聚。
自己撤离旧居,已经有三年多了,却总要在她:一位寡居者的夫弟我的发小那里,委婉询问她的讯息,也曾经驻足另一个发小的庭前,略微收听为邻的她的声音。但始终,无更多什么她的痕迹,仿佛依然平静着,和她的儿子,一起淡然修筑着青白的石坊。她走路也很特别的低眉垂眼,悄然而迅捷,一缕微风,掠过碧水;很少听她说什么话,寂寞着如烟起烟去。反复想来,只从那位年仅三十多岁的兄长离她而去,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笑容。还记得意外离去者在墙壁上彩色而灿烂的笑脸之下,在一同扶柩,暗伤的时候,看到她恸心昏厥在她夫妹的怀中。
此时的自己,也不堪回首那时的沉痛境况,那悲戚欲绝的哀音泪雨,却又仿佛看到一支支服丧举幡、撒纸扶灵者,在野外移动;在野外开始葬送另外的青春或壮岁,在野外开始矢志那新婚的诺言。无数垂眉不言的寡者,在河边洗衣,在陋室缝补,在豆光中出神,在娇儿的眠中暗暗的守候。一次洗涤就流遍了生死,一次缝补就弥足了青天,还有守候,如壁佛河神,一守就是千年。
当我年仅三十多岁的母亲,离异为寡之后,有什么样的夜晚和她以及他们相同?有什么样的酸苦在风中涩然传递?我没有仔细见到当年的自己和弟弟,也没有见过“她”的儿女何居何栖、何貌何语。所有这样的儿女,可知母亲、可知一位女人这样守候的诚意?
知道一名老龄的教师,晚境之间,连嫁三夫的时候,我真的难以理解她的心肠,我几乎有些蔑视她的生她的渴望,那儿戏一样的生与渴望。当我一朋友的母亲过逝之后,不逾一载,朋友的父亲便重整新家,我也就很快收回了自己数十年来对他的敬意。
我不敢相信,一个人那么快就可以忘记过去,顽疾相守近一生的伴侣,那曾经举案齐眉,鸳游鸯唱的伴侣。深夜醒来,看着枕侧一个苍老却陌生的头颅,哪会有什么样的麻木?那晚上有月光吧,那时如仙的嫦娥,可以遗弃自己的挚爱,自己的爱情,值得向往而飘升探寻的生命意义?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他们还记得当年的海誓山盟,在月光之下?
月亮,世界上最贞洁的牌坊,她以她的圆润,她的清扬,她的弯伤和她至洁至纯的凄美,为那世间同样美好的爱情作证,慰藉年轻的母亲和地下的灵魂,还有共同的拥有可以相守,还有高洁的清水、清风清月与清情可以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