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泥煤味,也有木桶味,没喝醉的人会说那都是苦味,喝醉过的人才知道那确实就是苦味。”——李诞
生平里第一次去墓园,是在中心的组织下纪念漆侠先生。我们统一穿着黑衣服,在太阳的包裹下热的有些晕眩。大巴里老师们还在谈论着当前教育如何如何发展。窗外的叶子缓缓凋落,落在新漆过路边栅栏上,想要掉,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常青园,不知道为什么墓地会有这么一个葱郁的名字。听起来就像那些逝去的人儿还在一样。空气里抖落下片片灰烬,落在手心,捻一下就没了。身边的人儿捂着鼻子,扇动着这些麻灰色的尘,也试图把空气中的味道一扇而尽。循声望去,两边是几个炉子,听同去的人说是给逝去的人烧纸的地方。那空气里被我们种种嫌弃的灰烬,可能只是生着的人为过往的先辈寄送过去的相思。我看着尤为难受,活着的时候,可能叱诧风云,可能辗转磨难,可能平淡无奇。待这些统统抛掉,重新赤条条的站在“上帝”面前时,留下的也只有后辈的相思。
从正门进去,墓园里的路子很小,我们男女分成两队。白色的墓碑排成一列,看起来极为整齐。路边你银杏叶已经泛黄,风一吹,落在肩上,摸起来凉凉的。第一个转弯的拐角里,立着一尊大佛,与草树做伴,看起来有些荒凉。转念一想,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念人世间的嗔痴,又有多少能佛心素手,长念章经。白色的碑石后面,刻着各种隽文,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二。“德留人间,福佑子孙”“一生戎马”人的生命太浅薄,几十年起伏跌宕,百年之后也不过是方寸之地,借着几枚字眼,希冀子孙后代的惦念与忧思。
仔细观察,墓碑的正面,立着两尊灵兽,脚踩莲花,乍一看仿佛没有眼睛。凑近细瞅,微微张来的眼神,锐利,不驯。想着这可能是另一个世界守护亡者的骑士,不容得一丝一毫的亵渎。来到漆先生陵前,约莫有个十一点多,老师轻轻的念先生的生平往事,空气极为安静,容不得一丁点儿声音。献花、鞠躬、共勉,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老师说,我们都是漆先生的学生,更要努力去做漆先生的学生。人的一生可能会遇到很多很多磨难,到那时候该怎么做。想想漆先生,想想榜样,总归就是四个字,百折不挠。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依旧活着。我感喟这些人儿面对困难的坚执,也一次又一次怀疑人类本身存在的意义。一生辉煌也好,颠簸也罢,总归是树下的一抔黄土,烟火里的一抹灰尘。
碑两边约莫隔米半距离,松木摇曳,绿的发灰,似乎从它生长伊始就绿的那么苍凉。它们倔强的挺立着,看起来就像那些故去的人从未离开一样。我从缝隙探头望过去,几缕阳光斑驳在树影中,感觉莫名的温暖。已经是十一月份的天气,外围银杏的黄叶抖擞,太阳晒的有些发白。麻雀叽喳的叫着,落在颤抖的枝叶上,叶儿便带着最后的生气簌簌凋零。但我并未感到忧思,好像那聒噪的鸟儿,也能给这静谧的墓园添加几点生气。到头来,我们不正和那银杏一样,在岁月的斑驳中,慢慢耗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再看一眼百变的世间,缓缓闭眼。
“圣人无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困,正在吾辈。”且不说圣人无情有情的争执,被那世间情羁绊着的,不正是我们吗!忘记是之后的哪一天,偶然听到舍友蹑蹑的哭声,问过之后,她说,一个同学的妈妈过世了。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对方,愈想愈纠结,不能释怀。生命里某个人离开,会带着你心里的某个部分一起离开。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已经死了呢?想到初三那一年,朋友的父亲因为淋巴癌去世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依旧难以入睡。那时候我们十三四岁,约好了星期天一起去玩儿,去话吧打了个电话的功夫,就得知这个噩耗。还不懂生命的沉重以及最终的归宿,朋友回家半个多月,我们在宿舍每每看着她的空唠唠的床铺发呆。未来,想到这个词我至今觉得后怕。
“人生有泥煤味,也有木桶味,没喝醉的人会说那都是苦味,喝醉过的人才知道那确实就是苦味。”
迄今为止,我们的阅历、人生,我们的知觉、情感,可能还不足以完完全全的撑起“未来”的字眼,可能还不足以完完全全去理解生命的沉重。而那些走过来的人,沉稳却也孤独。
没有什么岁月静好,现实安稳。
即使你以为走不过去的磨难,也会有匍匐过去的那一天。
回程时,正值午时,阳光晕眩。我远远的回望正在缓缓烧烬的纸屑和那两座大炉。愿每个存在于世的人儿,都能带着故去的思念,愈加坚强,愈加坦然。
愿你能变成太阳一样的人,开心的时候温暖你,不开心的时候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