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杨忠死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一起从菜场往回走的李奶奶闲谈,她嘴里竟说了这么个信息。李奶奶又张开掉了许多牙的瘪嘴,吐字还算清晰:“那天我见杨忠媳妇问她:‘咋不见你家杨忠了?’杨忠媳妇说:‘杨忠走了。’我又问:‘去哪里了?’她说:‘杨忠没了,我们去青海时,他心脏病发作,没了。’就两三个月前,我才知道杨忠死了。”“哦,原来是这样,杨忠已经不是我们单位的人了,死了也没人贴告示。”我们随口说着,不知不觉到了各自的家。李奶奶还唠叨着:“才四十九岁啊!”。
二十年前,杨忠的父亲退休,按当时的政策工人退休可以“内招”,老杨可以有一个成年孩子到我们单位工作,吃“商品粮”。杨忠和弟弟杨厚都想来,老杨没办法,只好让兄弟俩“抓阄”,结果杨忠的运气好,来我们单位当工人了;弟弟杨厚还留在农村。
可是我们这个科研单位,一个没有多高文化的农村小伙子能做什么呢?只能去碎样间。一天到晚把大块的矿石用大碎样机破碎后,再用研磨机磨细。叮叮咣咣,还不能出错。杨忠生性懒惰,很不愿意干这个,但有没办法;所以工作很不积极,还常常“拿架子”,领导和同事们都对他很是不满意,大家常常说:还不如让他弟弟来呢,他弟弟勤快,现在跑车,比他挣钱多。
而碎样间的工人全是和杨忠一样“内招”来的,也是“不省油”的,相对而言,杨忠还算是凑合的;领导让杨忠当了碎样间组长。虽是个任何级别都够不上的小小官,杨忠并不放弃过“官瘾”的机会,他拿出总统的架子想两三个“臣民”吆五喝六,可是谁肯吃他这一套?一天杨忠让女工金霞先把一份急样碎了,金霞手里有其他活儿不想停下来没接,杨忠恼了:“我是组长,让你接你就得接!”泼辣的金霞一听这话火冒三丈:“你组长有啥了不起?你是比我多个文凭还是多几年工龄?咱俩一般高!”杨忠浑劲上来了:“你不干我把你手剁下!”“你敢?!我借你俩胆!能耐不小。”杨忠真的抄家伙了,他虽然没有掂刀,也拿了根大木棍,照着金霞的屁股就是一闷棍!金霞始料未及没躲开正被击中。金霞虽然泼辣厉害,可毕竟是个女儿身子,没练过少林跌打功,哪里受得了?金霞被打伤了,她大哭大闹地去找领导评理,领导批评了杨忠并扣发了奖金,还勒令杨忠给金霞赔礼道歉;这事总算过去了。
杨忠虽然粗鲁,但却有些特长,他嗓音很好,爱唱歌;每次单位搞联欢他都登台演唱,声音浑厚洪亮,一点也不怯场。每次都是从容地拿起话筒有滋有味地唱:“说句心里话我有想家……”每次都是这首歌,我怀疑他就会这一首。
也许是因为这些杨忠的自我感觉很好,谈恋爱时竟去追女大学生!当然失败,成了众人的笑柄:“不自量!”杨忠最终还是在老家娶了一个农村姑娘;这位农村媳妇倒也能干,婚后不仅很快给杨忠生个儿子,还找到了生计,推销餐巾纸;好辛苦啊,每天骑个自行车挨家挨户向个个饭店问要餐巾纸不?问十家有一家要就不错了。数九寒天如此,酷夏也是如此,连个遮阳帽都舍不得买。 (友情日志 )
日子一天天过去,金霞和其他几位女工相续退休,杨忠一个人留在碎样间,那些年单位的活儿少了,一个人也就够用了;扬忠没事时就到受理处等活。那是个接待客户的地方,常有人来访询问各种问题,可惜科长是个口吃的家伙,常常说不清,每逢这时,杨忠就笑眯眯地把话接过来,说的头头是道;来访者满意而归。有啥法?人家杨忠天生一副好口才。
可是一枚文凭二没后台的杨忠只有一个曾经在“文革”中当过造反派的、得罪过许多人的父亲;他再有才这辈子也别想被提拔当领导了,他越这样臭闲佩领导越烦他。一次杨忠有在院子里演了这一出戏,保卫科长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我曾对同事们说:“要是把杨忠放在主席台上做报告,他的风采一定不亚于中央首长!”同事们都说是的。可杨忠有那个福吗?
杨忠的儿子一点不像他,长大后傻乎乎的;大概杨忠觉得自己应该有个优秀一些的后人;让近四十岁的妻子生了二胎。小儿子确实聪慧多了,可是杨忠严重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单位除名了。
杨忠失去工作后当了一段时间的家庭妇男,后来去和妻子一起做保险推销员;他去青海就是干这个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杨忠身体有病,还觉得他长得结结实实挺壮实的;我并没注意杨忠啥时候离开了我们的视野,只是前几天也见到杨忠媳妇,问她现在干什么(工作)?她说啥也没干,要是上班的这个年纪也该退休了。那她的消费从哪里来呢?我心里有过这个疑问,但没问,人家的事,管恁多干啥?
从李奶奶嘴里听到杨忠的死讯晚上我开始胡思乱想:杨忠两口子都干保险,自己也应该买保险了;这回杨忠死了应该有一大笔保险金吧?够他老婆孩子花了吧?他干嘛跑那么远的地方做保险?杨忠身体好好的,突然死了,他老婆怎么看不出一点悲痛呢……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睡梦中竟看到杨忠了,他还傻乎乎地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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