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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洛根的最后一夜》读后感锦集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是一本由[美]劳伦斯·布洛克著作,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9.00元,页数:265,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精选点评:

  ●马修·斯卡德的短篇集。与台版《蝙蝠侠的帮手》的不同是:收录了两篇台版没有的正宗马修《米克·巴卢看着空白屏幕》,《葛洛根的最后一夜》,另外还多了两篇是布莱恩·科佩尔曼的《和马修斯卡德一起长大》,老布写的自序《关于这些故事》。但没有收录台版中的《立于不败之地》。

  ●短篇合集,有一两篇还有点马修的酷酷味道,其他几篇就有些无趣了。

  ●#2019-22 在飞机上看完马修斯卡德系列真正的最后一本,一个有仪式感的结束。

  ●结局总归会到来。

  ●

  ●久违谋面的老友 不用害怕不记得或者叫错他们的名字 只有布洛克的短篇会让我津津有味舍不得读太快 对马修 尽管很熟悉 但这11则发生于各时期的故事 丰满了马修的形象 布洛克笔下那种若即若离的张力 就像一张如影随形的大网 把读者和文本 牢牢的圈在一起 如果你爱马修 你就会一直爱下去 他是你在这个空洞世界里 所剩不多的一点共鸣

  ●休憩136th,所有的敬意都给,所有的爱与人生智慧都在《寻找大卫》一篇

  ●2019056:还是那个或沉溺于酒精或已成功戒酒,踽踽独步于纽约街头、穿梭于一个个案件中的马修,但是除了一两篇之外,其余诸篇既无推理,亦不硬汉,布洛克更多地是将马修作为我们窥探纽约的另一双眼睛,这些故事所着意呈现的是这个繁华大都市的世情之种种,那些无力为继的艰难人生,那些被谎言掩盖的肮脏真相,那些意料之外的善意,而马修依旧是我最爱的那个无视规则、不时越界的无证侦探。印象最深的倒是伊莱恩看过歌剧《波西米亚人》对马修所说:“悲伤无所谓,只要没有人死去”,虽然这本短篇集里还是不断有人死去,但除了蝇营狗苟皆为利往,也有对死的成全、对陌生人的善举,在冷硬之外多了一些暖意。

  ●我爱纽约

  ●这本书算是个拾遗集,对于马修的书迷来说,他破了些什么案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回来了。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读后感(一):硬汉派布洛克的温情

  作为硬汉派,布洛克很合我口味,喜欢他对人性和社会的刻画。小说中的犯罪动机似乎展示了人性的新的“可能”,有些行为甚至是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做出来的。这里的侦探更像是一个隐喻,拨云见雾,洞察人性的底层。

  布洛克的小说还有很强的现实感,即使是闲笔也不闲。比如《葛洛根的最后一夜》里写街区委员会驱逐街边小贩,书里说:居委会只会把钱花在安装监控摄像头和种银杏树上。听起来很熟悉的样子……

  主人公斯卡德表面看起来有些懒散,甚至轻佻,但为了他心中的正义从来不妥协,即使是要挑战自己的职业道德(有时也许做过了)。写作方面,大部分故事推进的节奏非常好,看得出作者叙事技巧很高。语言表达上丰盈又节制,是我个人喜欢的风格。

  个人最喜欢的是《慈悲的死亡天使》里对生死和伦理的思考,人如何战胜死亡的恐惧(或者说面对,如果我们无法战胜的话)。虽然是很严肃的主题,我读了却决定充满温情。

  总的来说,非常喜欢这个短篇集。书中有些语言不妥,心理分是4.5分,出于对作者的喜爱,决定给5分。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读后感(二):劳伦斯·布洛克:关于这些故事

  此文是劳伦斯·布洛克的自序,收录于《葛洛根的最后一夜》。

  我从1970年代起开始写马修·斯卡德的故事。当时我结束了第一段婚姻关系,一个人住在离哥伦布圆环一个街区的公寓里。我计划要写一个系列,经纪人帮我和戴尔出版社达成了协议,随后相继完成了三本:《父之罪》《谋杀与创造之时》《在死亡之中》。

  在那个年代,平装书的分销可谓困难重重,而戴尔的问题尤为突出。他们把付了钱但未出版的大量库存退给作者和经纪人。若不是因为编辑比尔·格罗斯的个人热情,马修·斯卡德可能永远都不会和读者见面。

  最终书出版了,尽管颇受读者欢迎,但分销状况时好时坏,销售也进展缓慢。通常没人为原创平装书写书评,但这三本小说受到了不少评论家的关注,《谋杀与创造之时》还进入了爱伦·坡奖的决选名单。

  除了前三本以外,当时我其实并不打算继续这个系列,也认为没有别的出版社会接手。在当时的情形下,我应该转到别的系列上,创作新的人物。

  然而,我发现放弃马修·斯卡德绝非易事。1977年,我开始以他为主角写一个短篇故事——《窗外》,并最终把它扩展为一个中篇小说。两个月以后,另外一篇《给袋妇的蜡烛》也出版了。(它被重新命名为《待宰羔羊》,原本打算将其作为一本同名合集的主打故事,但我把这个机会留到了下一次。)

  这两个短篇故事令我笔下的人物变得鲜活起来。几年以后,我决定赌一把,动笔写斯卡德系列的第四本长篇《黑暗之刺》,由唐·法恩在阿伯出版社出版。不久之后,《八百万种死法》出版。

  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马修·斯卡德而言,这本书都极其关键。它的长度是之前几本的两倍,通过对一宗谋杀案的调查来推动情节,和马修酗酒的原因有关,和人类存在的脆弱有关。它获得了许多评论家的关注,入围爱伦·坡奖的决选名单,最终赢得了夏姆斯奖。然而,在看上去这本书即将开启一个时代的同时,它似乎又意味着终结。

  接下来我还能怎么写马修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五个长篇和两个中篇等同于一部巨著,所有问题都在《八百万种死法》里得到了解决。主人公已正视并承认酗酒问题,并向关于自身存在的核心问题屈服。他的情绪得到了宣泄,而又有什么人——无论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能得到更多呢?

  我认为马修故事已经写完了,他的存在失了合理性。我并不希望这样,因为我喜欢用他的视角观察世界,喜欢用他的口吻来写作,但我不愿为他强行“续命”。

  如果不是因为这本书里的第三篇故事《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那很有可能就是马修系列的终结。

  几年前,罗伯特·J·兰迪西正在寻找出版社洽谈出版一本关于私家侦探的短篇集的计划,若是成功和出版社达成协议,他希望我能写一篇。我觉得就算答应他也没关系,因为成功找到出版社的可能性实在是很渺茫。

  作为美国私家侦探小说作家协会的成立者,鲍勃并没有放弃。《八百万种死法》出版后不久,他就跑来向我报告该书大获成功。当时他已向奥托·潘兹勒的神秘出版社卖出一本合集的版权,所以来向我催稿。

  我告诉他马修故事已经写完了。鲍勃在失望之余也表示理解。奥托也一样,但他没有放弃恳求和劝说。我告诉他这不可能,但回家后想到了解决办法—故事采用倒序的手法,由戒酒后的马修讲述烂醉如泥的日子里的某次经历。

  结果相当令人满意。艾丽斯·特纳抢着买下登在《花花公子》上,鲍勃也将其收入他的合集中,美国推理作家协会还颁给我一个最佳短篇小说的爱伦·坡奖。一年之后,我给故事加上其他情节线,把字数从8500扩充到90000,最后成了《酒店关门之后》,这也是不少马修系列粉丝的最爱。

  我花了几年时间才发现自己可以继续写马修戒酒后的生活。1989年我写了《刀锋之先》,接下来的故事发生的时间会隔好几年。2011年,我用《一滴烈酒》来填补当年的一个空白。故事围绕马修和巴卢的一次深夜对话展开,发生在1982至1983年之间,《八百万种死法》一年后。

刀锋之先7.8[美] 劳伦斯·布洛克 / 2018 / 后浪丨四川人民出版社

  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写以马修为主角的短篇小说。《蝙蝠侠的帮手》来自于朋友的一次经历,鲍勃·兰迪西将其收录在《雇佣正义》中。《慈悲的死亡天使》的创作背景是艾滋病危机,收录在杰罗姆·查林的国际犯罪小说作家协会的合集《新推理》中。

  我以前就和爵士乐大师霍华德·曼德尔关系甚好,但彼此从未谋面,仅仅通过我的经纪人保持联系。霍华德曾为一个本地爵士音乐节做推广,他拜托我以马修为主角创作一篇和爵士乐有关的短篇小说,为音乐节做宣传。最终的成品是《夜晚与音乐》。它就像一段插曲,我喜欢它最后呈现的方式,包括马修和伊莱恩在里面给人的感觉,以及纽约给人的印象。多年以来,它成了我的保留篇目。若有人想读短篇,我会向他推荐。

  以下三篇故事的结构类似,马修回顾过往的某个案件,从早年的巡警时期直到和纽约警局合作的侦探时期。马修夫妇与《寻找大卫》中的凶手几年后在佛罗伦萨相遇,至此凶手的动机才真相大白。《梦幻泡影》这一标题源自查特·贝克的同名歌曲,时光回转到马修仍是警察的时候,而妓女伊莱恩是他的情人。《一时糊涂》把焦点放在文斯·马哈菲身上。他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便衣,马修在布鲁克林的时候曾和他搭档。马修系列小说中曾经数次提到马哈菲,但这个短篇让读者得以对他一窥究竟。

  这三个短篇都曾收录在《埃勒里·奎因推理杂志》中。

  《米克·巴卢看着空白屏幕》的灵感源于《黑道家族》的大结局,曾刊登在马克·拉文迪耶担任监制人的一份限量出版物上。除此之外,此次是第一次正式发表。和《夜晚与音乐》一样,它更像一段插曲,记录了巴卢人生中一件重要且意想不到的大事(尽管伊莱恩一直强调自己老早就看穿了一切......)。

  最后,《葛洛根的最后一夜》将马特夫妇和巴卢夫妇聚在一起,度过一个充满怀旧和启示的夜晚,一个真正的音乐之夜。这个故事是特别为本书所写,此前从未发表。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读后感(三):最后一夜

  

好喜欢这种调调,硬汉小说,下雨,用音箱播经典爵士乐。开着空调,倚着靠枕。垫着脚凳。这个夜晚,仿佛血液里有新煮好的咖啡加波本。即使两者我都没有喝,也想轻轻跳起舞来,月光下,没有月光。

第3章 窗外 如果说这份工作她做起来并不算理想的话,呃,她当初跑到纽约来可也不是志在于此。没有人会立志要到第九大道的三流酒馆当服务生的,这就跟没有人会立意要变成一个月复一月仰仗波本和咖啡度日的前任警察是一样的道理。这种伟大的命运是当头甩过来的。如果你还年轻如同葆拉·薇特劳尔的话,你会硬撑在那儿想着事情总会好转。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会两手合十祷告事情不要恶化太多。

第4章 给袋妇的一支蜡烛 许多人开口聊起袋妇,跟着便拐个弯谈起自己。我想大部分的谈话应该均属此类。

她是个购物袋妇她住在百老汇的人行道上穿着她所有的衣服扛着她的年纪在她背上将死去的梦装进老旧的纸袋背在身上翻捡垃圾寻找某样她遗失在百老汇的东西——购物袋妇……没有人知道但她曾是百老汇的演员唱诵他们塞在她脑袋的字句背诵她过往生命的台词风靡她的粉丝和她的友人以及她的爱人在百老汇上——购物袋妇……恶魔的影子潜藏在心智的角落以及百老汇的暗巷在恶兆和预言以及异象出现过后她开始遗忘她不再背诵她的台词将她的生命绑上链子牵着它浪游在百老汇上——购物袋妇……

为什么找上袋妇?他哭了起来。没有哽咽,只是泪水从他深陷的眼眶喷洒出来。一会儿之后他往袖子上抹干眼泪。“因为杀了她并不算数,”他说,“我原是这么想。她是无名小卒,她死了也不会有人管吧?谁会想她呢?”他眼睛紧闭。“大家都在想她,”他说,“大家。” 这其实算不上一件案子,而我也没真的破案。以我的角度来看,我什么也没做。是滚沸的流言把弗洛德·卡普揪出来的,毋庸置疑我对传言的起跑确实助了一些力,不过其中有些话语不需要我的参与也会传开。玛莉·艾丽丝·雷菲德分送的所有遗产让她成了这一带耀眼的昙花,是她分送的某一份遗产把我卷入其中。也许是她揪出杀死自己的凶手,也许是凶手自己揪出的自己,正如所有的人一样。也许没有人是座孤岛,但也许每个人都是。我只知道我为一位女人点了根蜡烛,而且我觉得自己不是唯一一个。

第6章 蝙蝠侠的帮手 他的脸很白,丰润的唇鲜红欲滴,像是人工制品。他长得一副乡巴佬样,而且你可以感觉到他对任何压力的反应一律都是拳脚齐上毫不啰唆。

第7章 慈悲的死亡天使 “我也许不会得病,”他说,“我也许会因为纵情美食好酒寿终正寝。我也许会给公交车撞死或者让抢匪杀掉。如果我果真得了病,我会等到最难挨的那一刻,因为我热爱生命,马修,我还真的爱。不过时候若是到了,我不会搭慢车离开。我打算坐上高铁说拜拜。”“你听来像是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不带旅行箱,轻装出游。你还记得那首歌吗?”“当然。”他哼了几节音符,一只脚轻轻踩出节奏,我们小巧的大理石面桌子随着那律动摇晃。他说:“我的药丸多到够我完成任务。我还有把上了膛的手枪。而且我想我也有足够的胆量,在我必须动手时,我会做我必须动手做的事。”他皱起眉头——他少有的表情。“怕就怕在等得太久,搞到躺在医院的病床虚弱得什么也干不了。给脑炎摧残得想不起你该怎么做,一心求死但又无法独力完成。”

她有可能做过变性手术,要不就是个扮装男子。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她身上有种永恒女性的气质,而且不致给人仿讽的感觉。 我不再注意她讲话的内容了,只是让那些话语流过,我的心与缠绞的念头嬉戏,如同小猫玩着毛线球。

第8章 夜晚与音乐 我们于谢幕时离开,步下走道穿过大厅。里头是巴黎的冬天,《波希米亚人》剧中的爱侣在那儿发抖挨饿;外头则是春天的纽约,夏日将至。 我们拖着身子离开那儿时,天空发亮。“你瞧见没,”伊莱恩说,“亮得跟白天一样。”“可不是嘛。现在是早上了。”“好个纽约之夜,对吧?你知道,我们的欧洲之旅我很喜欢,还有我们一起去的其他地方,不过归根究底——”“你是纽约的妞儿。”“妈的就这句话没错。而且我们今晚听的可是纽约音乐喔。说什么爵士乐全是顺着河来自新奥尔良,鬼话连篇我才不吃那一套。今晚的音乐属于纽约。”“你说的没错。”“而且没有人死掉。”她说。“没错,”我说,“没有人死掉。”

第9章 寻找大卫 后来榆树因为病虫害死光了,而达拉威大道的豪宅也已改头换面成了律师事务所和牙医诊所。世事本就多变,对吧?我已经认知到这是事实,不过这并不表示我们得喜欢所有的改变。”

“大卫,”他说,“我看到的正是他,我一跨过门槛两眼盯住的便是那少年。我还记得那个神奇时刻,你知道。我现在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当时的模样。他穿了暗色丝绸衬衫和棕色长裤以及一双便鞋,没有穿袜子——一如当时的流行。他站在吧台旁边,手捧一杯酒,他的体型以及他站立的模样,那神态,那表情——他就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不只如此,他就是我的大卫。他是我的理想,他是我这辈子一直不自觉地追寻的目标,我用眼睛饮下了他,从此迷失了自己。”“就这么简单。”我说。“噢,是的,”他同意道,“就这么简单。”

那个年轻的新铸的异教徒王子,已经成了旧钱币上衰老而疲惫的凯撒了。

”“看到他我就受不了。之前,我是没办法把眼光移开,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是避开不看。我觉得被出卖了。我爱上了一个希腊神祇,但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罗马皇帝。”

“他昏过去,”他说,“他躺在那里,全身赤裸,酒臭味从他的毛孔一波波散出来,一大片白得如同大理石的浮肉。我大概是恨他把自己搞成那副德行吧,我也恨叹自己正是罪魁祸首。于是我决定改变现况。”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我走进厨房,”他说,“拿了把刀出来。我想起自己在麦迪逊头一晚见到的男孩,又想到米开朗基罗。于是,我就想成为米开朗基罗。”想必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说:“你还记得吧?我拿了刀,把不属于大卫的部分挖掉了。”

第10章 梦幻泡影 执法的最大好处就是你本身不用怎么守法。 他在欧洲某地的一家旅馆坠楼而死,许多人都觉得内情不简单。他一路走来得罪了不少人但都安然无事。不过世事本就如此,你挡掉了所有的子弹——只除了最后那颗。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都很喜欢那起事件的结局。我走进粉饰真相的现场,然后粉饰掉原先的粉饰。在整个过程当中,我却一步步构筑出了真相。或者接近真相的真相吧,至少。这也差不多就是我们所能冀求的最佳结果了。而这,不就够了吗?

第11章 一时糊涂 对上帝或康威来说或许没区别,不过对玛丽·弗朗西丝来说绝对是天差地远。这下子她就可以把老公埋在教堂墓园,而且知道自己上天堂时他会等在门口。”

第13章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 我依旧很喜欢上好威士忌的颜色。至于烂威士忌,颜色并不能代表品质,它向你传达的仅仅是你对它的渴望。

爱尔兰的伟大盖尔人,上帝使他们疯狂;他们欢快地作战,却悲伤地歌唱。

他想了一会儿。“我希望我会想念。”他说,“很多年了,你知道的。日积月累带来的影响难以磨灭。我并非总是待在这里,但它永远为我敞开大门。”他往杯子里倒满冰茶,像喝威士忌一样抿了一口。“今晚屋里挤满了鬼魂,你们感觉了吗?”我们都点了点头。 “但这真的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是吗?”“像《宋飞正传》那样?”她摇摇头。“不是,”她说,“它不会重播。”

点评 ★★★★☆

  《葛洛根的最后一夜》读后感(四):导读——唐诺

城市有没有故事

  唐诺

  “今夜没有人死掉!”这句话出自这个短篇集子里的《夜晚与音乐》。这是卜洛克笔下难得一见的契诃夫式小说,写一个云淡风轻的晚上直到第二天天亮,季节则是“春天的纽约,夏日将至”的某一天。小说主人公马修·史卡德和伊莲·马岱先去听了歌剧《波西米亚人》,不过瘾,转去一家新开幕的夜店,还是不舍结束,最后又搭车直放夏瑞登广场的老地下室酒吧听爵士乐至不知东方既白,没有手机铃声,没陌生人靠上来,纽约的死亡放了他一天假,今夜没有人死掉,或者说不是没有人死掉,而是今夜死亡采取了亘古以来那种缄默的、沉着的、好来好去的方式,没打扰他们。

  今夜没有人死掉,伊莲·马岱最后这句结语呼应了她看完《波西米亚人》后的动心启念,像一个卑微的愿望居然得着应许:“她老是死掉。”“至少六七次。你知道吗?我可以看上一百次,但结局还是一样。***每一次她都死掉。”“所以我想听点不一样的,在我们回家睡觉之前。”“不,悲伤也没关系。我不介意悲伤。事实上我还比较偏好悲伤的音乐。”“没错,悲伤无所谓,只要没有人死去。”

  也许,当天晚上极可能伍迪·艾伦也一样在纽约,曾有过和伊莲·马岱类似的心思,所以他才拍了《开罗紫玫瑰》这部电影。电影中,米亚·法萝躲开乏味的婚姻,躲开三○年代铺天盖地而来的全球经济大萧条,躲开所有的不幸、沮丧和绝望,一遍一遍地看着同一部电影,直到电影果然被她看成了不同,银幕里的英雄甚至从电影里跳出来,一成不变的故事岔了开去如原子忽然偏离直线而行,得到了自由。

  有关城巿无故事

  我们,尤其是今天以写小说为业的人,总是说城巿没故事写。比方说上海又恢复成全球性的大都会之后,写上海的王安忆也如此掷笔浩叹,她因此退到了巿郊,退回种莲种藕的水乡之地,在那个时间较恒定、人比较沉着不动、并看得到每件事每个行为结局的世界重新找寻故事;一度向现代主义探试的笔也收回来了,最近王安忆老师教授的小说书写课程,也回转了健康、朴素、板正的传统左派之路。

  但卜洛克说的并不一样,他说纽约有八百万人,有八百万个故事,还有八百万种死法。这是否意味着他还有源源不绝的故事可写甚至来不及写?至少在他还没写完这八百万篇小说之前?如果真能异想天开这样,那就不是单纯的小说了,而是巴尔扎克式的纽约人间喜剧了,或是司马迁史记式的纽约死亡列传。

  好,到底城巿是有故事故事,这里先让大家看精彩的四句一组对话,出自于最会说故事的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的《一个烧毁的病例》(或译为《麻风病人》)———

  “但假如我们无法爱呢?”

  “我不相信有这种人存在。爱是深植于人内部的,虽然对有些人来说像盲肠一样没有用。当然,有时人们也称它为恨。”

  “我还没在自己身上发现过它的踪迹。”

  “也许你想找的东西太大、太重要,或者太活跃了。”

  也许我们想找的东西太大、太重要或者太活跃了,我们对它有某种规格性的要求和想象,如同某种尺寸大小以下的鱼得扔回海中———这样故事的消失,严格来说,和城巿不城巿并没关系,而是,一方面这么大这么重要这么活跃的东西,海里大鲸般不可能不很快被人们看到并且捕捉杀戮,它用完了,已化成书籍形式的标本;另一方面则是我们自己心思的无可逆转变化,这上头历史就像人一样会苍老青春不返,如蒙田自省的那样有着老年人的多疑,我们不相信这样的故事了,如同我们再不相信有个发礼物、让我们一年一次梦境成真的圣诞老公公一样,我们更加不相信自己的一只袜子装得下我们要的全部东西。你不相信,它就像光天化日下的雪人般融化掉了。

  城巿有没有故事,我比较喜欢的是瓦尔特·本雅明诗意的说法,他不说有没有,他说的是断去了线索,消融于人群之中,转过一个街角就不见了。这至少让我们看出来两层意思———比较表面的是,城巿里人太多了,来来往往,舞台上头每个人都只来得及演三分钟,就被下一个人所篡夺所替换掉了。卡尔维诺的名著《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写一个装错了书页、才刚刚让人读出兴味就戛然断去线索、又无端开始另一个新故事云云的小说巨大迷宫。事实上,我们的城巿故事读本远比这更破碎、更紊乱、更荒唐,它片段到、局部到甚至来不及让人产生兴趣、来不及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就消灭了。故事的开头如雕刻家的第一刀其种类数量极其有限,事物的真正独特性,尤其在我们这样一个苍老、开发过度的小说时代,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出现,你得耐心地等它自己展开来,等它真正面对歧路面对抉择之处,以及,等它的具体细节丰硕饱满可分辨之时;同时,你也得耐心地等自己眼睛的自然调适,它会知道“自己该看什么”地分离万物形成凝视焦点,并逐步适应光度的微差,看出不同。

  这里,如果可以,我实在很想举夜里抬头仰看星空的经验为例,那种看愈久星星出来愈多,最后整道乳状银河都可分解为或说还原为星屑的组成,好像我们的眼睛必须定在那里,等待那些最遥远星体的光子旅行过宇宙太空投射到我们视网膜来云云。然而遗憾的是,这么一个生动、具体、曾经人人几近每天晚上都有的生活基本经验,如今已不复普遍而且甚至是极稀有极昂贵的了———城巿无故事,城市根本连星空都没了。

  因此,这些故事的捕捉者再不能只是坐而看了,城市的故事滑溜一如逃逸的罪犯,它已不会自动送到你眼前来上演,你得起身去追它,并小心隐匿自己的身份。是的,故事的捕捉者不只是个充分浸泡于城巿的游手好闲者,适当的时候他还得是个侦探,事实上,本雅明说这番话时,借助的正是我们侦探小说的鼻祖爱伦·坡。

  较深一层也较孤寂的一面是,这样才起头就消失于人群之中的故事,逸出了公众的视线,从而也不可能存留于人们的记忆之中。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城市的故事已失去了人们集体的参与,已得不到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想象力,人们不再夸张它修改它打磨它传送它,它等于是离开了川流的时间大河,再无法自然地熟成了。所以城市无故事严格来说是对的,它还不是故事,只是方生方死的社会事件,然后便只是个人的命运个人的生老病死而已。我们晓得,故事同时是一种温柔的、舒适的记忆形式,个别的生命经验不编纂成为故事,它在空间时间皆无及远之力,哪里也去不了,就只能跟着个体的死亡进入到遗忘的坟场了。

  也因此我们知道了,城市无故事这句通常出自于小说书写者的哀叹话语,很大一部分意思毋宁是职业性的诉苦,大声地告诉我们如今小说有多难写。书写者身份中采撷者的那部分比例不断下降乃至于完全消失,没有现成的故事可听写可记录,书写者眼睛和耳朵的重要性也逐步让位给心和脑子;他失去了社会集体的支持,只能靠自身一个人的力量去追踪、去编纂、去想象创造,所以本雅明才说,现代小说书写成了最孤独的一个行业,说着无与伦比的费解故事

  这里讲的无与伦比,主要指的是隔绝于集体的、普遍的生命经验及其关怀。孤独的书写者,一如独居的个人,缺乏常识的时时校正拉扯,很容易丧失现实感,包括时间感和空间感,很容易喃喃自言自语,很容易心生幻觉,乃至于一缕魂魄般进入到幽黯的神秘的世界。

  回忆之书

  晚年的歌德曾建议年轻的诗人,记得在写成每一首诗之后标示出日期,说这样可以同时作为日记之用———这个老人家的建言,其实远比它看似一语带过的样子要睿智要深沉。年轻的诗人容易有一种自大,不见得对自己个人,而是对诗之为物和诗人身份的神圣化自大,以为一首诗写成,就应该脱逸出时间的掌握及其磨损,以此向着所谓的永恒不朽试探;但老诗人希望把它们仍留在时间之流中,每一首诗于是都保有着它所由来的过去,有它此时此刻辉煌的完成或说暂时冻结样态,还有它未来不可测的命运。它不见得会被修改,但意义仍在流动着变化着,并在不同时刻不同角度和色泽的阳光投射下显示不一样的棱角和阴影。时间视角的赋予让每一首诗成为未完成,让它不会停止生长,也让书写者自己以及我们读者可以较绵密也较平等地和它对话。

  这是马修·史卡德的短篇小说集子(该不该就称它为探案短篇集或杀人事件簿呢?)。一般而言,短篇小说由于不是一气完成的,而是书写者在不同时日里、不同心思下、不同的当下现实触动和关怀中一次又一次重启来过,因此它在没显得那么伟大慑人的同时,总相对地存留着较丰富较清晰的时空线索———借助老歌德的说法,我们何妨就把它看成是马修·史卡德的日记,断断续续的、习惯不好的、想起来才补写的日记。

  尽管它未如歌德所言清楚地写下书写的年月日,但如果我们没要科学数据小数点以下几位那样的精准无误,我们正常人一样差不多就可以了,那事情并不难。因为马修·史卡德,正如你我,生命中总有足够的时间航标可参照(我们不也都是如此回忆往事系住时间的吗?),比方说他到教堂徒然的十一奉献和点蜡烛,比方说他和伊莲·马岱的关系,比方说较隐匿较质感性的,史卡德的心思变化乃至于他观看世界的角度和他生命哲学的移动微调(像他再想不想起那个被他流弹误杀的小女孩),比方说注意到他进店喝的是有酒精或没酒精的饮料云云。甚至,更内行或说更疯狂的人,会从那些没那么大、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活跃的具体事物中发现时间的模糊参差脚迹,一个人名,一家店名,一个号码,一件衣服,一句话,一个动作手势表情等等。这对尤其是阅读推理小说的读者不会是额外的苦工,我相信这有乐趣,解谜的乐趣,以及真正进入时间之流中的泅泳乐趣。

  此外,短篇小说集,除了每一个单篇个别完成的时间,还有另一个极富意义的时间,那就是集合起来成为一本书时。当它们串联起来,会显现出另一种织锦也似的图像,并微妙改变了单篇的线条、形状和意思。

  如此,我们差堪可以确定,这些短篇小说大体上是顺编的,跟随时间步伐的;而且书写的时间不算太早,基本上是后《八百万种死法》的产物。至于书成之时,史卡德和伊莲·马岱已成老夫老妻了,他不再孑然一身住小旅馆房间担心自己死三天一星期尸体才被发现,他和世界的生冷关系已柔和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已成为一本回忆之书了———日后想起来的、补遗的、拾掇的,那些没那么大、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活跃却历历在目的东西,那些案子已结束或不成所留下多出来的东西,那些写不进结案报告的东西云云。只关心凶手逮到没有的人群已散离,但生命活动仍兀自持续向前也停不下来,马修·史卡德挥之不去地关怀他们,并讲给我们这些不安心回家睡觉、徘徊在冷清生命现场而非案发现场的少数人听。

  具体来说,摆在前头、时间稍早的短篇,《窗外》、《给袋妇的一支蜡烛》(极佳的一篇)和《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记得是他哪个长篇的原型呢?从短篇到长篇起了什么变化呢?),还比较有个谋杀案的外形,但或者凶手及其杀人方式的规格不合,或者所谓正义果报的规格不合,或者甚至已算不上是杀人了,毋宁像是浪潮般淹没而来人不由自主的命运了。《慈悲的死亡天使》尤其诡异,这类介于医护和冷血谋杀间的骇人情事,我们从报刊上、从电视新闻里时有所闻,也不乏小说处理它,但卜洛克走向了另一道神秘难言的旅踪较稀之路,我们眼前的死亡图像因此完全改观。于是,我们稍早前提过的《夜晚和音乐》,这个奇怪的短篇(连故事都没有),遂像是一个休止符,一个节庆日,一个分歧岔路前的歇脚休息站,时间大河继续往前奔流中单独露出水面的一方不动岩石。

  往后,《寻找大卫》,藉由多年后和凶手本人的沧海桑田相遇,从法律不捕捉也没兴趣知道但两人毋宁更耿耿于怀的角度,一起回望很久很久以前,亡者尸骨早不存,凶手亦已服刑完毕的那桩凶杀案;《梦幻泡影》和《一时糊涂》则更是没事想起来的纯然回忆,气氛上像是马修·史卡德和伊莲·马岱居家无事又笑谈起来的遥遥当年勇。其中,《梦幻泡影》是史卡德一次特技般的完美演出,他很少这么威风凛凛过,那时伊莲·马岱仍是那个甜蜜的年轻妓女而史卡德仍是警察和爸爸,他宛如英勇骑士般伸手帮她把一桩死亡案件消弭于无形。《一时糊涂》的演出人则不是史卡德而是他那位钱照拿警察照当的搭档老师马哈菲,这意味着发生时间更早,史卡德犹是一旁看着学着的菜鸟,这是老史卡德在回忆中对恩师的一次致敬。是啊,都没那么大、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活跃,但我在想,我们的陷于虚无,陷于绝望,有很大一部分是否来自于我们的技术性错误而已;我们执迷于某种尺寸规格,我们太一厢情愿想象它应该是某种样子,我们让自己变得粗糙、坚硬而且急躁。

  《立于不败之地》这篇东西非常有趣,它到底是不是史卡德小说呢?

  但卜洛克硬是把它放在书的最末,证诸前面那篇他打零工赚生活费的《蝙蝠侠的帮手》(原来是为着书写纽约的“下町”的小贩,带着左派意图),他于是就真是史卡德没错了,那时年轻失业人穷志短,每天救死不暇的,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所以春宫小说也得写,顺手牵羊的事也得做,纽约大城是个噬人的丛林,但也是个处处是缝隙的丰态丰硕之地,自由和败德不过一线之隔,或甚至连这一线都没有不是吗?但我们真确定这就是年少的史卡德吗?还是那个黑皮肤的街头小鬼阿杰?还是后来果真靠杀人过活的纽约杀手凯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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