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大中午的无缘无故地跑来我家。我盯着它看,它还在寻摸着,而后肆无忌惮地趴在地上。方才定神地往我望,带着让人怜悯的又包裹着坚定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它注视着我的嘴巴看是否会撵它走。我看在“狗来富,猫来开当铺”那句话的份上就由它去了。看它刚才是抬头,眯着眼睛,半张着尖嘴巴喘气,这会把头枕在爪子上睡了。我便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看着看着,我的思绪跑到有关眼前这条狗子的身上去了。它为何唯独到我家来呢?估计是外面满了天的蝉鸣聒噪得很,为此来图清净的吧!也可能是外面要晒开石头的太阳让它炎热难忍吧!看它现在的睡相:侧躺着身体,四腿喇叭叉,头摊在地上睡昏过去了。再过一会儿,趽着前两条腿,至始至终它那两只耳朵竖得尖尖的。睡的太久了,它张开爪子,拉直腿,欲醒又不想起来。直到下班时间路上热闹起来了,熟菜摊上的香味飘溢出来,这只狗子才爬起来定了会神,款款地走出门外。
第二天中午还是那当儿它来了,刚进屋就在地上到处杵鼻子。我自然是知道它极饿,于是倒些汤泡饭给它吃。我想它倒是幸运,流浪了至少有菜市场和垃圾堆可去。我们家以前在乡下养有一条狗子,在我们搬到城里后连同几只鸡子母亲舍不得卖,更不忍心杀,就这么散养在老家。鸡子找虫吃,舅奶一星期过来一次撒些粮食到鸡圈里,下的蛋,狗子就蹑手蹑脚地到鸡圈里叼走。渴了,就舔沟里的水,我也看见过它在路边嘴里嚼过草头。这也是条生命啊!不明白它为何能够这样地存活。母亲本打算让它自生自灭。现在谈到这样的生命又作何思考?
夏天常是阴晴不定,我看天又要下雨的样子,趁早收了衣服。随手带了大门便爬到楼上去了。晌午饭头前,我听到有溜进来的小狗仔在楼下吱咕哇咕,准备冲下楼吓它出去。没想到,它看见我气势汹汹的不但没出去还摇头摆尾地朝我面前掇。怪惹人喜欢的,我不禁逗它玩来着。扔给它点早上的剩饭,它低头只忙着吃,吃没了就一副慌张的神情。眼睛珠直打转已顾不上任何别的事情了。真是小狗仔不畏惧我的笑话。连我拿在手里的水果刀它都当好东西跳着舔,我拿着菜刀切蔬菜它也要前来寻摸。大概是这只小狗仔惹来的老窠狗——块头小净白,但惹人厌;被咬的头破血流又加上反应天,雷阵雨哗啦哗啦的下,它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廊檐下。可怜巴巴的只有小狗仔睡在它旁边,也不会有人去同情这条落难的狗子,它身上伤口溃烂的腐味很让人在心里作呕。隔壁晚上下班回来的男主人提起热水瓶就把开水泼到它身上,它一下子惊叫起来。浪癫地朝北边的蔬菜店跑去,任何人都敏感了。那家的看门狗一嗅到它的味道,立即冲出去撕咬它。在它们之间没有法律可言,它憎恶且看不起眼前这条拈花惹草的狗子。落窜的小狗子慌不择路跳上了货架,被店主恶狠狠地用棍子砸了下来。看门狗又扑上去撕咬它。激烈的争斗撞到了啤酒瓶,嘶吼声,哐当声已引来了一圈围观的人。女人们惊恐地大声宣讲,男人们抄起棍棒向它们砸去。看门狗跑了,被包围的小狗子流着鲜血躺在中央。此时,它已疯狂了,混沌了。绝望已让它没有了畏惧,它变得更加敏感警觉了。周围人谁有动静它就要朝其乱“汪”狂吼。
自打那以后,我再没见到它在这条路上流浪。即便不死也要变疯狗了。同情它的只有那只小狗仔,记得前两天我撵开去老窠狗,小狗仔跳在它前面阻止它逃离。晃来晃去的在老窠狗面前调皮捣蛋。给惹急了,老窠狗呼哧地反咬它一口。把它弄得灰头土脸的,杵在人家尾巴跟,不好意思地用余光扫了一下周遭连着翻了一下白眼,只好不情愿地耷拉着脸尴尬地往回走。
没人搭理它,周围也没有它能够打得过的狗子。晚上我坐在外面乘凉时,我看见它竟然去挑衅大黑猫。体积都没人家大,还一个劲地追赶着挑衅。把大黑猫激怒得脊梁骨蜷曲如弯弓,还对它发出了狠腔儿。怔的小狗仔扬着头定在它后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比起宠物狗,我宁愿收留一只流浪狗。我是喜欢它们深藏在骨子里的自由主义之精神。怀着颗集聚敏感的心更懂得看人的脸色。傍晚时分我偶尔路过宠物店,店主用铁丝网围成个圈,宠物狗疯狂地在里面跳高,极度渴望围栏外面的世界。马路对面饥肠辘辘的流浪狗应该不啻这群吃饱喝足了的却在这发疯的高贵的种族吧!孤独的主人用锁链套住了它们的脖梗,自由已吓的魂飞魄散。当孤独的傀儡碰见快餐车下被砸的流浪狗时;等到狗子落荒而逃才开始思量物质与精神何为第一性的问题。
可恨的是:“狗仗人势”读高中那会,我在上学放学的必经的路上,为着那只仗势欺人的狗子天天要提心吊胆。我总是要提前到校进行晨读的,经过这户人家的时候,女主人常常是正在给读书的孩子炒鸡蛋饭。这家的狗子一听到人的脚步声就跑出来拼命地“汪”恶狠狠的还越叫越带劲,叫完最厉害的一声后,“唆”地跑去把嘴杵在女主人的脚后跟上,摇头摆尾的一副得瑟相。这是为了吃到主人的剩饭,特此邀功的吧!女主人嫌它在脚前脚后晃荡碍事绊绊的,用脚踢开它去。它又想起来跑出去“狺狺”追于刚刚过去的行人。
你这只小狗子呀!就放宽心吧!我怎么会觊觎你,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更不必起哄看热闹。
大概狗性本善,我们家养的狗子性情都较温和。我估计这也与一直用粮食喂养它我的母亲的性情相关。总觉得狗子是通人心的,晓知恩图报。每每在傍晚母亲下班的那当儿,我家的狗子就蹲坐在离家很近的四叉路口那儿等着。夏日的午后寂寥无奈,它也会摇摇晃晃地到那里溜达一阵子再回来。远远地见到母亲的人影就欢乐地跑上前去。到跟就活蹦乱跳地扒住人衣服,落下爪子又伸出舌头舔人的脚后跟。弄得人又怕踩着它,可又不得动弹。只得撵开它去,它也是识相的。我回校的前一天,还是那当儿,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小狗子一如既往的一颠一颠地走去四叉路口,在附近避雨的小棚子那徘徊。地面有些潮湿打滑,不料被迎面而来的小轿车撞出去几丈远。我当时在屋里听到一声撕破天空的惨叫,以为是人出事了。匆匆跑出院子见几个人围在路上,后来,邻居家的男主人跟父亲说了一声就把鲜血淋漓的狗子拖回院子,挂在电线杆上。我站在场院上看见了他在剥皮扒骨。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今天大傍中的太阳光很强烈,刺着人眼生疼。我半掩着门,坐在屋内看书,忽然看见地上有两只竖得笔直的狗耳朵影子。我转过头来,竟发现它是前几天无缘无故大中午跑来我家的那只狗子,看见我才缓缓地走进来。同样是用让人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唯独今天的更加悲伤。我察觉到了有我一时还不能够理解的缘由。我就这么看着它趴在地上,嘴张着,舌头拖的很长;在那儿哈嗤哈嗤的,凉快了一会,它躺在地上睡了。我也在想:前天吃晚饭时,父亲跟母亲讲到围在熟菜摊那的一只狗子,被小轿车的前轱辘从身上压过,它挪让不及又被卷到车底,赶上后轱辘从它身上压过去。地上留了一大滩的血。奇怪的事儿,我昨晚梦到了这只狗儿在我家门口张望,眼睛睁得地溜圆。看见了我,有人在了,才慢慢地走到屋来。直到我洗菜弄饭了,走进这才发现;它的脊椎骨下面有几处被石子磕得进肉的伤口。流下来黏糊糊的唾液也被血侵染了。从嘴里传出微微弱弱的“齁”声。方才恍惚,他们讲的那只狗就是它。我打量着它,心想:“这两晚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没有兽医,没有检查,没有输液,我只得翻出些微香带甜味的消炎药和水喂它。它竟像小孩子一样舔光了。到了下午,喷了药后腐烂的肉还是招引了很多的苍蝇。越来越多的苍蝇,越来越觉得恶心。我一面害怕病菌感染,一面又在思考生命的平等与珍贵。一边心里矛盾与纠结,一边又把它撵出门外。我是站在众人里的吧,正看见那面墙倾塌。
水稻差不多长到了人的膝盖处,时有黄鼠狼经过人家在其中逃窜。也常看到家里的狗子对着稻田在叫,直引得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