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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我的同事(一)

在熙熙利来,攘攘利往的世界里,你是我的财富,是我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我走到哪儿,无论我干什么,无论我的心情是好是坏,我都会在心底默默地为你祝福、祈祷,因为我知道在你的心中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我。

据说有一次熬稀粥,蒸馒头,待到掀开锅盖时惊奇地发现笼是空的,原来馒头早已顺着笼眼流进了粥里,夸张了吧?我只是笑了笑。又据说一次上街办年货,提了炮去买糖,炮丢在糖店;提了糖去买菜,糖丢在了菜店;提了菜去买米,菜丢在了粮店,最后提了米回了家,自然挨了骂,更夸张了吧?我笑了笑。后来书真翻着手提兜上了车,昂着头四处瞅,嘴里还“啊?啊!啊。”表情太夸张了吧?我笑了笑。

 

后来书真调来中学了,教语文,和我同桌。每次抬头都能看见她慈善的面容。说实在话,书真长得并不漂亮,皮肤粗糙,布满了暗斑,嘴巴周围时常挂些皮屑。小眼睛大眼镜。单眼皮双下巴。其实书真的表情挺严肃,但我总能读出几分幽默,几分不关注时事的不恭,几分大腹翩翩的不屑,几分慌慌张张的忙碌,还有那么几分飘飘忽忽的忧伤。

那时候的交往很淡。她问我个字,我问她个词。

只记得教书真的闺女甜甜唱《猪之歌》。

那次给书真讲了个鬼故事《一闪扇永远打不开的门》。下晚自习书真回家,走到半路,见树影、树形,听树声、风声皆似鬼,急忙给丈夫打电话,吓得丈夫穿条内裤就跑了出来。

“你怎么说的?你就说怕鬼不敢回家了?”


“我说自己迷路了。”

我哈哈大笑,大脑立刻幻化出书真独自一个人站在路上,吓得瑟瑟发抖、腿都迈不开的样子,从此以后只要我对办公室的人说:“给大家讲个鬼故事吧!”她就立刻捂着耳朵跑开了。

还有一次,我们在办公室讲笑话,记不清那次米哥讲了个什么笑话,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书真就跑出去了,我也跑了出去,我们一起跑向厕所,我追上她继续重复那个笑话,书真边笑边说:“山河快别说了。”

从厕所出来,她对我说:“我回趟家,你自己回办公室吧!”

“怎么了?就快放学了,现在回家?”

“嗯嗯嗯。”

后来她才告诉我,原来那天笑得太厉害,在半路尿裤子了。我好一通大笑,想起了她捂着小肚子,夹着两条腿跑的样子,既可笑又可爱。

 

她就是这样率真的一个人。新校区建成后,我们的办公室暂时在二楼,那是段短暂但无比快乐的时光。我和书真除了教书成天忙着给学校写汇报材料,一边恭维,一边恶心,一边生侃。“上级放血,学校存血,领导吸血”“想升高校请走他路,惧怕挨打莫入此门”“上联:轰轰隆隆塌下去,下联:噼里啪啦拔地起。横批:两代豆腐渣。”诸如此类的玩笑层出不穷,一有空,我们就伸着食指和中指左右摇摆着大唱:校长是害虫。害虫,害虫,害虫。那天校长真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而我们还伸着指头,余音绕梁,我们那个憋着一肚子笑的难受啊。

可惜,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们搬进了平房的一个小隔间,那间屋子意想不到的冷。那个冬天男同志早已寒燕纷飞,只有我和书真坚持着,我们有了共同上进的目标:考研。池姐每次进我们办公室都拍着我俩的肩膀说:“这两个大研啊!”(当地方言“研”与“爷”同音),我们那个大笑啊!

学习的间隙,我们总能发表独道的见解,总能碰撞出惊人的言论,也时不时能弄出那么一条挺像经典的信条(可惜我这人记性差,都忘了),每有会意,我俩就大笑。所以我最熟悉的书真的一个动作就是笑:翘着嘴,仰着头,抬着下巴,对着天花板哈哈;或者把笑融入一低头再一仰头的那么一个过程中;或者摘下眼镜,把脸没入臂弯笑个不停。

这间窄小的办公室留下了太多的我们的回忆:“给我苦痛的蛰的,苦痛的但是欢乐的蛰的,你小小的红翅的蜜蜂”的猜测;“灰色的天空下灰色的办公室,灰色的办公室里灰色的我,灰色的我的躯壳里灰色的灵魂”的无奈;“远看像个人,近看是校长”不幸被校长听见的尴尬······

 后来校长怜惜我们,让我们搬到了大办公室,我说有了进北京的感觉,书真说如果换了旧桌子就有了进纽约的感觉,其实有点失落,从此我们在工作时段彻底地没有了二人世界。大办公室好多人啊,熙熙攘攘的,一批一批地换。最初那一批进来了一个比我更能打动书真心的男同事:古哥。书真不再和我玩笑连天了,变得严肃认真淑女,即便和我谈论郑重的话题,也时不时用眼角瞟一下古哥,我懂得的。这家伙居然梅开二度了。我是如此地想听听她的心里话,如此地想提醒她,但她总是闪烁其词,直到这种精神背叛被丈夫发现,大哭了一场的她才开始与我聊起来,这一聊就是一夜,我们俩一块无奈着。古哥请假走了后,晓晓加入我们的队伍,我们三个人快乐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书真和晓晓因为几句争论割裂了友谊。再接着特岗教师进了我们办公室,这些新生代孩子的势利、自私、虚伪让我们都深深地受了伤。

 

再接着书真也加入了请假陪读的行列。

她到了市里。

接着调回了县里。

我们分开了。

我的世界就像缺失了多少东西,不停地回忆、回忆、回忆。也许因为距离的原因,书真很多事都愿意与我分享了。她与丈夫拌嘴吵架,她对孩子的不理解,她对婆家的失望,她对弟弟的恨铁不成钢,甚至是她与古哥的进一步交往。她和我分享着她的忧愁,她的快乐,她生活中的一切。我读懂了她身上更多的东西:无奈、坚韧,以及骨子里透出的忧伤和绝望。

她的丈夫。师范毕业后,书真并不想嫁人,一直沉浸在没念高中的悔恨中,她边工作边准备高考,可家里非逼着她嫁人,一批又一批的男人就这样来了相了又走了,直到30岁。弟弟急需彩礼钱,爸爸酒精中毒,实在没有办法,她准备嫁人了。有亲戚介绍了在乡政府工作的董军,这人模样还算周正,一米八的个子,浓眉大眼,肩宽腰粗,可张嘴一说话,书真就开始失望,家里人说邵军很有钱,嫁了吧,嫁过去过过有钱人的生活多好啊。书真想她这样一个年龄,恐怕好男人找不到了,找个有钱有模样的也不错,就这样第二年她嫁人了。

永远忘不了新婚的那个夜晚。酒宴结束后,喝醉了的董军非要几个哥们儿和他一块儿住,人家要走,死皮赖脸的董军说:“今天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就这样董军走了,书真独自一个人站到半夜,越想越生气,天刚蒙蒙亮就背着兜子走了。三天后,差点离了婚的书真和董军才圆了房,但那天晚上彻骨的冰凉书真却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这样日子在磕磕绊绊中赤裸裸地进行着,董军所有的厚颜无耻一点点地暴露着。他偷书真放在抽屉里的钱却死活不承认,他把乡里发放的福利全部送给父母却一点都不让书真知道,他和书真吵架边骂边跑还把岳母搬来惹得大人一块儿难过,他偷看书真的日记悄悄地把写他坏话的那页撕掉······那是一个静悄悄的夜晚,预产期已经超过一个星期的书真忽然很想出去走走,银色的月光照着地上的积雪,亮闪闪的,书真跟在董军的后面忽然有种久违了的幸福涌上心头,她看到地上有盒磁带,就试着弯腰去捡,可毕竟怀着孕,不小心滑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董军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你这样子真搞笑。”书真试着去站,可肚子太大,站了几次都起不来,董军还在那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着,书真忽然怔住了,坐在地上,吃惊地看着董军,没有气、没有怒、没有恨,只是看着董军渐渐扭曲的嘴脸。就在那天夜里小甜甜诞生了,书真说,抱着孩子的那一刻她觉得很悲哀。

后来董军提了副科,成了公务员,拿到工资本的那天他大肆宴请朋友,酒宴上他春风得意地说:“我现在成公务员了,再也不怕她书真了!”不怕我什么,书真想。是的,如果说以前的董军仅仅是可耻,那现在的董军不光可耻而且野蛮,从那刻起,“他妈的”,“你妈的”就挂在了他嘴上,每次不跟书真说话则罢,只要说就是这样:“你妈的,在哪儿呢?”“他妈的,又没打扫家,要你干什么呢?”有一天有晚自习,下午放学书真带着甜甜回到家,发现火炉没点,壶里没水,锅里没饭,她说:“啃干方便面吧。”董军那天在饭馆和朋友吃饭,忽然想起书真娘俩有晚自习,就点了羊蹄和肉饼,装回去,站在门槛上把东西往炕上一扔,生气地说:“你妈的,你爷吃点饭还得想上个你们!”说完气呼呼地走了。书真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学校拿了个电锅,从此以后,有晚自习就在学校下方便面,后来她和我提起这件事,我说:“人家还是关心你的,你想毕竟吃饭的时候确实想着你。这应该叫董军似的爱。” 书真说:“我宁愿没有被想起。这个人的自私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董军是那么自私,尤其是对书真的家人。一天,董军有事到岳父村办。有人说:“你岳父家今天抹房子,你正好赶上了,不去帮忙?”董军说:“没那闲工夫!”赶紧走了。有好事者对书真父母说:“董军今天来了,就在小锁家呢!”抹完房子书真母亲找董军吃油炸糕,董军已经走了,不免有人说了一堆挑拨离间的话,这话传到书真耳朵里,书真和董军理论,说着说着陈年旧谷子的事全搬出来了,书真说:“我妈怎么对我们,你摸着良心想想,每年冬天宰了猪给你送肉,八月十五给你送月饼,秋收给你送香瓜和小米。你干了点啥?”。“给我?给你吧!没有你她会给我吗?我才不领情!”“你没吃?”“吃了。可我也还了。你妈上次阑尾炎,是我找车把她搬到医院的,打个车也得100吧!再说了,每年过年,不是都给她们买衣服、买鸡、买鱼吗?难道还不清了?”书真不支声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弄到了还情的地步,这是她的亲生父母啊!还得清吗?那年冬天过年,董军竟然没去岳父家拜年,还说:“我不想去惹闲,吃口饭还得还!”“还”字说得那么重,拉得那么长,声音那么刺耳,书真笑了笑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婚姻,什么是婚姻?就是集资把后代拉扯大呗!书真早就看淡了,也看透了,只是为了甜甜维持着。有了董军,甜甜就有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有了董军,甜甜就能花更多的钱穿更好的衣服上更好的学,所以自己必须忍耐。忍耐,成了她家庭生活唯一的情感。她说,自从在县里买了房,董军一个星期回去一趟,回去后就要发泄他的兽性,而每当这个时候,书真就拉个被子把上半身盖住,真地无法想象。他们还继续着······

她的婆家。书真本来就是那种“大拉乎”类型的女人,她从不与婆家计较。可就在她怀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彻底改变了。那年雨水很多,小南海的水淹到了公公的房子,于是他们全家搬到了书真家,公公、婆婆、小姑,好大一个家啊!书真本来喜欢安安静静的读书,加上当时正在参加自学考试,她的环境彻底嘈杂了,但她忍着,独自住在堂屋的床上,把家里的热炕让给了他们。直到那段时间,小姑莫名其妙地半夜老是睡痷,婆婆说附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要连续叫一个星期的魂。于是叫魂行动开始了。半夜12点,公公把小姑的外褂子放在堂屋的灶膛口上,用菜刀压好了,3点多钟的时候起来,不开灯不喊人,轻悄悄地走出来拿起袄,边走边喊:“英子,跟爸回家”声音被夜扩散得那么恐怖,书真钻在被子里直哆嗦。第二天,书真说:“我不敢在堂屋睡了,你们谁睡啊?”没人吱声,书真独自搬着行李住校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一下下关心,当时她还怀孕呢!她的心冷了。从此,她说:“家里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必须做最强的那股风。”

书真真地强大起来了,她也会和公公婆婆理论,也会把自己对小姑的不满说出来。小姑叫英子,嫁人后,丈夫到天津打工,一年回一次家,平时把钱寄回来作为家用,英子不想一个人在家,就带着儿子赖在娘家,那时候甜甜正好到市里读书,书真让婆婆暂时到市里给甜甜做饭,婆婆说要照顾英子娘俩,英子也在背地里喋喋不让母亲去,书真跟他们闹了整整一个冬天,天天找上门坐在正炕上开说,就那么几句话翻过来跌过去,威逼利诱,现在将来,儿子孙子,付出孝敬的,最后公公招架不住,认输了。

后来因为婆婆不会辅导的原因,一年后,书真自己去陪读了。就在这个阶段小姑的孩子小强因为参与群殴被判入监,暑假的一天小姑请书真一家去婆婆家过生日,书真以为是小姑的生日就买了个发夹领着甜甜去了,到了才知道是小强的生日,一大家子大人围着生日蛋糕吃得欢声笑语、油光满面,而这蛋糕的主人却蹲在监狱里没人去探望、没人去关心,书真的心冰冷冰冷的,他们还是人吗?还有感情吗?这是一个正常的妈妈,正常的姥姥姥爷应该干得事吗?于是书真做出了一个决定,以后不能让甜甜总和这群人接触,要远离他们,就这样书真和公公一家保持着不冷不淡的关系,非到必要时候就接触一下,平时还是各过各的,互不招惹的好。

她的孩子。书真在甜甜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从小就一个人抚养,越拉扯越亲,这个孩子是如此惹人喜爱。长得漂亮还很有特征,尤其是两个耳朵,整个一个倒三角。我们的耳朵都是上头大,下头小,甜甜的耳朵下面大,上头小。很多人看到这对耳朵都说:“这个孩子长大一定大富大贵。”人往往都会相信这种陌生人说得貌似泄露天机的话,书真每次看到这对耳朵仿佛就看到了甜甜光辉的未来,欣喜、欣慰。甜甜很聪明,尤其是数学那类型逻辑思维题,越难越好;英语也是拿手好科,闭着眼睛都能考个满分,这家伙如果不是懒得动、懒得想,讨厌所谓的规则、纪律,绝对的保护对象;甜甜很独立,爸爸成天下乡、吃宴,妈妈总是忙,在别的孩子还只会哭闹的时候,甜甜已经自己穿衣服、刷牙、上学了。最绝的是在她还只是一年级的时候已经学会寻找外部支援了,每逢她值日,就跑去妈妈教的初中班,找大哥哥大姐姐帮忙,后来书真才知道这件事,虽然批评了甜甜好一顿,但心里也不免吃惊,这家伙怎么就想到并有胆量做到了呢?

  在这个闺女身上,书真倾注了一切,初中时,花了很多钱去了市里最好的学校,租了房子,后来还亲自跑去陪读,可就在这个阶段,书真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就连这个最亲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要开家长会了,书真早早地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最好的衣服,画了淡妆出发了。快进校门时,甜甜忽然跑到她前面,掉过头看了看,很生气地说:“妈妈真土气!”紧接着挖了书真一眼,那一刻书真满眼泪水,真想掉头跑掉,但还是木然地进去了,不错,这是一所典型的贵族学校,家长们看着就贵气、洋气、大气,书真被淹没在其中一句话都没说。甜甜的世界观改变了吗?就在那个冬天,书真发现了很多她意想不到的事,星期天老师补习,甜甜整个周末还像在上学,定时定点。可后来别的家长来串门才告诉她甜甜根本没参加补习,整天跟着一些男男女女在大街上闲逛。回家后,书真和甜甜大吵一顿,才知道甜甜把补习钱也花光了,从此她变得多疑,和很多其他母亲一样查看日记、周末跟踪、询问同学、联系老师······母女俩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

最让书真想不到的是甜甜对她个人自由的限定。在市里书真还和古哥保持着短信、QQ、微信、电话联系,一次古哥打电话说:“你来市里这么久了,还没请你吃顿饭,今天有空一块儿吃饭吧,把甜甜也带来。”晚上书真刻意打扮了一番,甜甜就站在书真身后,莫名其妙地说:“妈妈,你真地要去?”“嗯,是你古舅舅,咱们一块儿去。”于是娘俩去了,刚开始吃,甜甜就不客气地说:“舅舅,这饭我们不吃,以后呢,你也别请了。妈妈跟我走。”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书真跟着甜甜走了,心里很难受,她和古哥只是朋友,互相欣赏,彼此同情,心心相印,没做过一点违反婚姻规则的事,可是连这么一点快乐甜甜都要剥夺,这个闺女根本没有走进妈妈的心里,不懂得理解,不懂得心疼。一个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东西,要有内容,不能把注意力和精力全部灌注在家庭上,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书真想,而且此刻她也开始这样做。她开始了自己的写作、外交生涯,写小说、写剧本、写散文,加入文联、加入作家QQ群,参加各种座谈活动、参观活动、联谊活动,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孩子再也不是她的全部。

她的蓝颜。这是一段纯精神之恋吗?抑或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彼此吸引罢了,她不知道。其实刚转来学校,古哥已经在了,但是那时彼此都没有关注过对方,后来分到了同一个大办公室,开始谈话了,古哥真地是一个很有内涵、很有魅力的男人。他,长得不是很帅,但有着一双极具特色的眼睛,有种刚毅、有种狡黠,更有一种深邃,就像一滩沼泽,深深地,永远望不到底。他对着你笑的时候,眼睛闪闪发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一种让人通体舒服的赞许,看着这对眼睛,就会有一种冲动,好像要立刻扩大身上的每一个优点。他对你冷眼旁观的时候,那眼睛好似一把刀,在你的身体里游刃有余,锋利地找到你本想暗藏起来的每一点渺小。他,有一头黑白混杂的头发,倔犟挺直。他,有一副富有磁性的嗓子,声音滞厚、圆润,好像能让人感觉到颅腔里的共鸣。他的语调从来都是那么舒服,不急不躁,娓娓道来,徐徐而出,不论是什么内容都让你有种“沉郁顿挫”但又“深婉不迫”的感觉。

书真被深深地吸引了,男人原来也可以这样,每次不管古哥在办公室说什么,书真都会静静地、用心地听。而书真身上的倔犟独立、不甘平庸、积极奋进,甚至是粗枝大叶,以及对待不幸的乐观豁达也吸引着古哥,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一点点地走近,他们总有很多话要说,尤其是每次书真有晚自习,她总是给学生留点作业,和古哥在办公室长谈,从7点一直到10点,一个星期两次,雷打不动。书真会把自己写好的东西读给古哥听,古哥时不时发表点意见,很中肯,很有见地,一听就经过了深思熟虑,甚至有时候古哥晚上回宿舍会熬夜写一点“听后感”或者“应和类”的文字,第二天交给书真,书真很感动、很安慰。有时古哥也会把自己写的东西交给书真看,书真会毫不留情、毫不客气,尖酸刻薄地批评,古哥总是笑一笑,就像聆听大师指教的小孩子。

紧接着办公室出现了异样的眼神,大家好像都敏感地发现了什么,有一次小张开玩笑地说:“古哥,你勾引人哪个女孩呢?深更半夜地不睡觉,一条接一条地发短信,不会是我们办公室的吧?”古哥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书真。这可让小张逮住了,他接着说:“唉?你干嘛那么紧张地看人书真?不会是······”大家都不怀好意、心照不宣地笑了。书真开始挣扎,她想远离古哥却总是做不到,她对自己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只是精神上互相取悦罢了,不违背人伦也不违背道德,没有必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人真地很需要这样一个异性朋友,他不会计较你什么,不会摆一大堆关系在你面前,不会要求你做什么负责什么,你和他没有锅碗瓢盆的碰撞,没有柴米油盐的琐碎,没有婆家娘家的冗繁,大家只是在失望的世界营造了一片精神乐土罢了。

可这种关系能保持多久?那一次晚自习结束后,下雨了,天黑路滑,古哥说要送她,书真拒绝了。回到家,丈夫已经睡熟了,望着沉沉的董军,书真一阵心酸。她给手机充好电就躺下了,想着古哥给她拿来雨伞,并坚持要送她的情景,满脸的关切,心中一片温暖。早上起床,董军拔下充电器,开了机,立刻有短信的声音传过来。书真连忙起身去抢,果然是古哥晚上发过来的,很简单:回家了吗?路上冷吗?记得用热水烫烫脚。董军野蛮地抢过手机,按原号拨通了电话,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是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我老婆用你关心吗?”电话那头传来了那个温暖的、熟悉的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别这样,只是一条短信。”“去你妈的,老子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小心······”书真终于抢过手机关掉了。来到学校,书真胆怯地坐在椅子上,焦急地、期待地但又畏惧地等着古哥的到来。古哥像往常一样徐徐地进了门,头低着,径直走到桌旁拿出一本书。书真心里酸酸的、苦苦的、涩涩的。他对自己说:这个朋友我失去了。友谊,尤其是这种异性间的友谊,脆弱得很,经不起舆论,更经不起谩骂。

陪读的时候,古哥主动跟书真联系了,她们一直电联、网联着。这段时间因为书真不用教书,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再加上来到陌生地方没有几个熟人,处于半隔绝状态,所以每天都盼着古哥的联系,一天没有动静就没着没落,仿佛被打入了冷宫。好在古哥能体会到书真的空虚、无奈,总能挤出时间和她聊聊天,哪怕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

那天书真打开电脑,见古哥在线上,就打招呼说:“古哥,干什么呢?”对方马上回复:“和你聊天啊!”“好啊,聊点什么?”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了,聊着聊着对方忽然打出了这样一行字“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到底是谁?”书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回复到:“你猜得没错,是你丈夫最亲密无间的一个女朋友”,打完这行字,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对方开始大骂,书真冷笑着一次次回击,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没有字传过来了,又过了大概一小时,她的号被对方删掉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然晚上古哥打电话过来了:“书真你没事吧?”“没有。”“你不该跟她对骂,你知道后果吗?”“我知道,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书真,有件事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是朋友,而且仅限于此。如果危及到家庭,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知道吗?”“这就是你深更半夜要对我说的?”“对,你知道,我老婆没有工作,我儿子刚上高中,我对这个家庭有责任,有义务!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对不起。”“行啊,你说的,别联系了。”电话就这样挂断了,书真经历了什么啊?整个一天她都恍恍惚惚,失落、幻灭、愧疚、难过、愤恨甚至绝望,她从来没有在同一时刻经历如此艰难的心灵跋涉。她告诉自己要坚强,没有这个男人安慰的日子照样能活出精彩,不是吗?

现在他们和普通同事一样,逢年过节的时候群发一条短信,毫无个性,能感受到好意,但很难感动,只是有时候会说:“哎呀,这短信编得真好,赶紧转发了吧?”

   

书真过得很精彩,她的着装越来越讲究,她说:“女人啊,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好,而且以后说不定出了名我还要上镜呢!”她的事业也越来越成功,除了教书,她出版了多部小说,在当地小有名气。我真地很想对她说:在熙熙利来,攘攘利往的世界里,你是我的财富,是我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无论我走到哪儿,无论我干什么,无论我的心情是好是坏,我都会在心底默默地为你祝福、祈祷,因为我知道在你的心中也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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