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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

地中海是一个人名,而不是一个海的名字。

他是我的语文老师,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于是他的头发在离头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不愿爬上去了。因此他总顶着缺失的那一块,很像地中海。名由此来。此君从小奉行“浓缩就是精华”的原则,所以生得十分小巧,玲珑却没有。他的眼睛很小,瞪人的时候,总是眯成一条缝,颇具杀伤力。而我常常不幸成为其受害者。

他是教语文的,在当时的情况下,语文很不受同学重视。语文课上不上没所谓,考试照样拿高分。那时候这种观念深入人心。而我们的地中海恰恰又是一位世界顶尖级的催眠大师。只要他上课,全班伤亡惨重,纷纷见了周公。地中海似乎很享受这种众人皆醉的氛围,在这种艰苦难耐的条件下,我们的地中海同志仍旧怡然自得,甚至多次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上课的时候,地中海总是穿着一件泛黄的大衣,那是一种类似老旧默片样式的黄颜色,颇具历史厚重感。他喜欢谈及曾经的辉煌。他自称是我们镇第一个懂电脑的人,而他的家也成了我们镇第一个拥有电脑的家庭。他说他曾教出了非常出色的学生。在中考的时候,这个学生不负他望,语文成绩拿了全市第一。他很真切的向我们述说着一切,这是事实。据我所知,我们班的语文成绩总是稳居全校倒数第一,从未失手过,这也千真万确。

他很自豪地谈论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是各干各的。当时手机还未普及。同学中有的两人奢侈地分享一个MP3,有的几个人聚在一起打牌,有的欣赏着镜子里的陌生人,认真的同学都在做其他科目的作业。只记得当时那会儿,我正练习用左手写字,因为据说用左手写字可以使人的记忆力得到大大的提升。我在草纸上写下了“可爱的鹦鹉”几个大字,没注意地中海不知何时已来到我的身旁。他看了看那纸,那字,并未说一句话,然后用重新回到讲台上,使用他的杀伤性武器对付我,并含沙射影道:“我们班有些人总是自以为是,每天上课不知所为何事。同样是女生,有的人很认真学习,有的人却······哎,你说说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不知道他为什么总针对我?那次全班都笑了,只有我还在继续着左手写字的伟大工程。

原本以为地中海与我会一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相似状态。直到有一天上课时,地中海拿着一摞厚厚的试卷进来准备考试。于是白花花的试卷如同大片的雪一般覆盖在同学们的课桌上,顿时,所有人都感觉凉飕飕的。为了取暖,我捧着一本借来的小说看得不亦乐乎。不料想,地中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想收缴此书。那怎么行呢?这可是别人的。我心想着,更何况地中海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曾经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一本没收上来的书付之一炬,大概是嫉妒的缘故,因为那本书的名字叫《那小子真帅》。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开始了一场与地中海的抢书大战。当然,也有一雪前耻的因素吧。因为书的大部分在我这头,所以战争的结果自然不消说。其实,我知道地中海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以儆效尤。

后来他知道自己抢不过,就决定和我谈判。一开始,他的态度很是强硬,坚决要我交出书,这么多天积怨已深,我当然不肯让步。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接着,他企图诱使我的同伴“叛变”,让他们劝说我放弃抵抗。此路不通,他直接把我叫去外面进行二人对战了。最后,我们都做出了让步,他承诺事后把书还我,但在课堂上必须给他面子;我也妥协了,事实上,我看到他的眼睛充斥着红血丝。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结束。下课不久后,我就被班主任叫去谈话了。他狠狠地把我批了一顿,说什么我不该这么做,固执地去伤害别人,如果把这种固执用在学习上我的成绩会更好。我一声不吭地听他扯淡,雨过天晴之后,我照旧该干嘛干嘛。唯一的变化就是,我更加讨厌地中海了,觉得他真是一个小人,抢不过书就算了,居然恶人先告状。

“嗨,李墨。”

某天,我正在走廊上。他叫住了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吱声。

“你的书,现在还你。”

我接过书,正准备漠然离去。

“等等。”

他再次叫住了我。

“‘可爱的鹦鹉’,还记得吗?你写的。”

“什么?”我不解的回过身,看着他。

“你们都叫我地中海对吗?”

我点了点头。

“可鹦鹉是飞不过海的,虽然它很可爱。”

我怔在那里,想反驳什么,而他已经走远了。

不记得多久以后的某天,地中海竟带着一脸青紫色的伤痕来到了教室。他的眼睛似乎被打肿了,下巴也满是“补丁”。课堂上的他已没了往日的风采,就如同真正的地中海。他从头到尾低着头,缩成一团,显得更小了。照本宣章,匆匆了事,全体解放,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我们当然很高兴,除了惊异他脸上的伤之外。

“这下他更像地中海了。”有人笑着调侃道。

也许未来的某天,鹦鹉是可以飞过海的,那也只是地中海罢了。我自语。

直到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地中海因为个子矮,所以只娶了一个犯有羊癫疯的老婆。就在那天上课的前一个晚上,他老婆犯病把他给揍了。

其实,他是练过武的。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毕业之后,我就在也没有看见过地中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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