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远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他在梦中一直走啊走啊,只有方向,没有尽头。
恒远记得他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和几个小伙伴们上山采蘑菇。他只顾着采摘着各种黄色的、灰色的,还有暗红色的蘑菇,却忘记了与小伙伴们的联络。当他意犹未尽,停歇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小伙伴们不见了踪迹,而自己已经到了大山的深处。他开始有了一点恐惧与焦急。他试着呼喊了几个小伙伴的名字,却听不见有任何的回音。
他更加的恐惧与焦急。此时采蘑菇的兴致已经全无,他只想着尽快的回家。他感觉此处离家不远,便拿起采摘的蘑菇,向山下走去。可走着走着,他感觉到这山路并不是他上山时的路,他好像越走离家越远。他并没有往山下走,而是在山里打转转。这山好像很大,并不是像他从远处看这山时感觉的那样一目了然。
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准备好了哭泣。不知道是鸟儿悦耳的叫声,还是满山青翠的树木,给了他一种自然的灵感,使他迸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既然无法找到下山的路和方向,他索性要向山顶攀登。他想起了“站得高,望得远。”这句话。他感觉站在山顶就可以看到家的方向。
他已经别无选择,刚要滑落的泪水又被他吞了回去。他开始往山上爬。那时节正是春夏交接之际,温暖的阳光,徐徐的微风给了他无穷的动力。他不做它想,直奔着山顶而去。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记得他一抬头,不见了茂密的松树,只有一片蓝天,几朵白云,还有正中的太阳。
终于爬到了山顶,他仰天大叫了几声,顿时心情好了很多。他迫不及待的举目四望,也许是家人的牵盼使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家的方向。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村落,密密麻麻的房子,看起来很小,至于村子里的人,只能靠想象才有可能出现。虽然他看不清楚家的样子,甚至早已经分不清了东南西北,但他却牢牢的记住了这两点一线的方向。
他定了定神,休息一下。这才发现,不知道上山时哪个可恶的树枝,将他的塑料袋刮坏了。好在还剩了几个蘑菇,他将蘑菇装进了衣兜里,扔掉了塑料袋。便开始向家的方向走去了。
走着走着他遇上了一个沟堑。他起先想要绕过这个沟堑,可他又怕绕来绕去又迷了路。他最后决定要越过这沟堑。这沟堑虽然很陡,可坡面上长满了草木。他反过身来,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灌木的根部,两只脚慢慢地寻找可以踩踏实的地方。就这样来回的反复了几次,他就下到了沟堑的沟底。这沟底大概有四、五米宽的样子,两边是河卵石,中间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显然如果是雨季,这沟内将是一条河道。他走近小溪,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使他感觉很舒服。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此时他突然没有了迷路时的恐惧与焦急,反而迸发出了一种坚强的意志,这种意志使他产生了要战胜困难的喜悦。
他两步就跨过了小溪,而小溪的那边是恐惧,小溪的这边是喜悦。上沟堑好像比下沟堑容易的多。这倒也不完全是由于心态上的转变,因为上沟堑他是正面的向上攀登。就这样他遇沟就翻,遇坎就爬,他只记得家的方向。他甚至还一边走,一边唱起了歌,一边享受起了自然(他从小时候和爸爸一起上山采野菜开始,就对大自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在他以后的人生中甚至多次拯救了他。)。
在不知不觉中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是的,这不是幻觉,家就在眼前,当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已经清楚知道了回家的路,他走出了山中的迷路。
他加快了脚步,回到家中。妈妈正盛着热乎乎的高粱米饭,爸爸在炕上拌着土豆大茄子,妈妈看见他满身泥土,大汗淋漓的样子,厉声对他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又上哪儿疯去了,衣服造成这个样子,快出去拍拍衣服,进屋吃饭。”他向妈妈嘻嘻的笑笑,把衣兜里仅剩的几个黄粘团和松树蘑掏了出来,拿给妈妈看,并说道:“我上山采蘑菇去了。”妈妈这次没有了以往的严厉,柔和的对他说:“去吧,把蘑菇放到外面晒晒,快来吃饭。”他马上就出去把蘑菇放到了一个石台上,拍掉了衣服上的浮土。当他洗手的时候才发现手掌被什么东西(也许是树枝,也许是石块。)割了一道口子。此时血迹已经没有了,只是感觉到了一点疼痛。而他并没有把迷路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免得他们事后又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这一次偶然的事件却给恒远留下了永恒的记忆。在他此后的人生中又发生了几次类似的事件。起初感觉目的地很近,可走着走着,却迷了路,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恐惧和焦急。他只记得目的地的方向,他固执地选择了继续走,不管中间绕了几个弯,走错几个路口。总之他朝着目的地的方向继续走。慢慢地就会有一股坚强的意志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喜悦,直到他到达目的地这种复杂的情绪将被释然。他几乎把这样的过程当作了一种享受。
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起床洗了个脸,仿佛把刚才的恶梦清洗干净。而他却还是要真实的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