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在西边娇羞的笑,也许是第一次登台吧,她把脸藏在薄纱后面,拿着那黄黄的鞭子温柔的抽打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离开北京有两三个小时了,刚上车时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叫骂声,箱子的碰撞声,同行的人相互的呼唤声,渐渐的都退去了,只剩下远近有些新结识的人弱弱的谈话声还有火车永远不变的轰隆轰隆的“歌曲”。也许经过了刚才那阵儿折腾,大家都疲了吧。正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看看邻座的人也都在闭目养神,我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最爱的《京华烟云》。那片叶子,我带回来了,就夹在第一页。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起梗,贴到窗边,清晰的脉络,就像根根琴弦,夕阳点点的金光在其间欢快地蹦跳,上下翻飞,他在演奏什么呢。
这个寒假,我在北京。
启程
2011年1月15日 今晚,我要 坐车去北京找我爸爸妈妈了,很开心。已经很久没见了,他们一直在北京打工。春节,没能回家,所以我也不能回家。有点遗憾,但是爸爸妈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不管去哪里,只要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姐姐
2011年1月16日
快到北京的时候,我身边有人下车了,从别的车厢转过来了一个姐姐坐在我旁边,她瘦瘦的,像叶子一样单薄。也许年龄差的小,我们很容易就聊熟了。知道她家并不在北京的以后,就很奇怪问她为什么春节还要出去。她很无奈的笑笑,春节好赚钱,趁着现在出去,能多赚点。开学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心里开始有些微的酸楚。总有一些人要在合家团圆的日子里,背井离乡!
爸爸妈妈
来北京两天了,爸爸依然每天在忙,妈妈和我每天都在看电视,闷的受不住了,就想出去走走。北京很冷,屋子里有暖气还不觉得,一旦走出去,真有点受不了。路两边的树全都光秃秃的,昭示着张牙舞爪的寒冷。
我扭头看看妈妈,风中的她已有了白发,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外面跑,很少回家。爸爸总是说,等他老了,就哪也不去了,端着杯茶,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每次听他这样说,都能看到他脸上兴奋的光芒,眼睛里满满的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妈妈总还要加上,你要买辆小车,出去转时带上我。他们,让我笑得想落泪,他们,该有多么渴望家里的安宁。家,总是魂牵梦萦,回家,总是简单而又如此困难。我是断不敢说让他们以后跟着我的话的(他们总是想让我走出去),那样我不知道我会有多大的负罪感。
走到地铁口儿,那儿有一片空地,放着好多张椅子,供人休息的吧。
叔叔们
“夏天,这里每天都会有盛会”妈妈笑眯眯的望着我,“盛会?”“是的,这附近的河南人都会来这里,他们在这里唱戏。”“啊!”我有点吃惊,“他们不累吗,每天都干那么多活儿?”“可是,听听家乡的戏曲,见见家乡的人,聊聊家乡的事儿,村子里的趣事儿,就是再累也会来啊。”我低下头,仿佛听到徐徐的夏日晚风中依依呀呀的弹唱,看到一群民工,兴高采烈的奔过去,休息了热闹的家常,开唱时专注的倾听。他们衣装并不光鲜,可是他们却比任何人都开心。这比任何演唱会都精彩。
“走吧。”妈妈拉着我。我蓦地发现,旁边一棵树上残留着一片叶子,在风中坚守着,是因为下面没有泥土吗? 阿姨
2011年1月28日
家里煤气用完了,爸爸打电话找人来送,是个阿姨。穿着肥大的棉袄,开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里载着我们要的那罐气。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件事也没记录的必要了,关键是我走近了看,发现罐儿旁边还有一孩子,是一个男孩儿,鼻尖上挂着清鼻子。他见了我就开始哭,我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退,他妈妈赶紧说,“没事儿,哭啥子嘛,姐姐跟你玩呢。”他们是四川的。“这孩子,怕生,以前都奶奶带的,过年了,生意没那么忙,也想他了,就带过来了。扔不家里,出来还得带着。”那阿姨继续说。“你们出来多久了?”我问。“四五年了吧,有这孩子时回去一趟,把他放下地儿就又出来了,生意忙啊……”“那你们不想家吗?”她看着我笑了笑,掂着罐儿走了,孩子在后面坐着,一直是那种怯懦陌生的眼神。我知道,我问错话了。
爷爷
2011年2月8日
早晨起来妈妈让我出去走走,说今天太阳很好。我不情愿的下楼了。在太阳底下伸伸胳膊腿儿,眯着眼感受一下太阳与暖气的区别。“任务完成了吧。”妈妈跟来人说话,我努力地睁睁眼,是扫垃圾的大爷。穿着橘红色亮亮的马甲,骑着垃圾车。“完成了,那么点儿,哈哈,不在话下”他爽朗的笑着就过来了。“这是闺女啊,”他说着就把车子停下来了,旁边是一辆奥迪。“呵,你打算跟他比一下吗?”妈妈朝那辆车呶呶嘴,打趣他道。“哈哈,怎么不敢,你说是猴子厉害还是人厉害,“当然是人厉害。”这次是我抢着说。“是啊,腿越少越厉害嘛。我的车三条腿,当然比他厉害。”我不得不佩服了。在这个让人感觉生活压力无比大的城市里,还能这样乐观。
北京,基本都是车走的道儿,人过街,要么上天,要么入地,天桥地铁,人能自由过的,也就是这些了。路上走的都是车,所以,很多外地人在这儿都很自卑,容易迷失。而他,却如此潇洒。
他家是甘肃的,来这儿八年了。妈妈说,什么都干过,就是不回去。后来知道他儿子死了,留下个孙子。我明白了,却也难过了。人老了,谁不想落叶归根呢?
弟弟
2011年1 月8日
“姐姐,姐姐”早晨还没起床,隔壁屋的那小不点儿就过来了,“我要回家了,幼儿园要开学了,可是又不能跟妈妈在一起了,妈妈跟我说,她一百二十天后就回家了,让我在家等她,可是一百二十天有多久呢。是不是又让我在幼儿园呆很久很久,她都不去接我。”看着他眼里亮晶晶还没擦干的眼泪,我心里一阵难过,“没事儿,一百二十天很快就会过去了,你回家后每天在本子上画一颗心,我拿了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等画够了一百二十颗心,你就能见到妈妈了。但你要记住,每天只能画一颗。”他点点头,倔强的眼睛似懂非懂。
我想知道,墙那边的妈妈有多难过。
返校
2011年1月17日
今天我要回学校了,妈妈没有送我,他们已经开始忙了。我提着箱子一个人乘地铁去火车站,到地铁口儿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片叶子,看过去,他还在那儿,就站在椅子上摘了下来,夹在我最爱的那本书里。
北京就像突然泄闸的大坝,吞吐量猛增,无论转那趟车都要费尽千辛万苦,挤上车好难。
终于到了火车站,我站在广场,望着那男女女从出站口涌出来,他们来这里寻梦,或者,只是在寻找生活,像一片叶子一样漂泊在远离故土的地方,他们心里留存了多少对家乡的牵挂。“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埋在,埋在那春天里。”《春天里》这首歌,唱出了多少人的眼泪。
“盒饭盒饭”有乘务员来卖晚餐了,车厢里开始骚动起来,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端着泡面去接开水。我还在细细的端详,贴在玻璃上的叶子随着车,如鱼一般山川田野间快速的游走,又像被急着回家的太阳用金线拉着快速的向前奔跑。我轻轻地收起它,夹回书里。最后一片飘落的叶子,我要带你找到泥土,回到你永恒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