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人都说我很二,大抵是我活得太简单了吧,而这份简单极有可能是从童年蔓延出来的。我的最初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也是20年前的事情了,虽然过去了这么久,记忆也差不多残褪了,但有些记忆仍在时间长河的冲刷下保留下来而且愈久弥新。
外婆家修葺多年的土瓦房,是石灰、黄土和竹篾做的墙壁,每逢下雨天,雨水就会顺着破碎的瓦片渗到墙壁来,然后晕成一大片一大片。儿时看什么都很稀奇,总将这雨水晕开的墙壁看成是一幅幅生动活泼的画面,有时候出现的事老鹰,有时候是兔子,还有的时候是孙猴子。我总是看着这些壁画出神,常常会幻想他们从墙上走下来,久而久之,晚上做梦也尽是这些东西。后来我就更加癫狂了,一到下雨天,我就用手去把墙壁上形成的画抠下来,墙壁就这样子一块块地脱落了,我满心欢喜地把这些石灰泥土块当宝贝似地收藏了起来,等到晴天拿出来晾晒的时候发现全坏掉了,哭了老半天,起先外婆还哄我,后来看到屋里的墙壁东一块西一块的窟窿还打了我一顿。后来我再也不敢去碰这墙壁了,一是外婆恐吓我说再去乱抠的话就会塌掉,我就只能在猪圈里睡觉,而是我怕再次挨打。
小时候老爱吃冰糖,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外公睡觉的楼上去找一个小搪瓷缸。那小缸给我的童年不知带来了多少乐趣。它总是和我们玩躲猫猫,但只要我们找到它便会给我们带来了甜到心上的冰糖,香到骨髓的糕点。外婆对我们的行动非常清楚,但她从不说出来,只用行动表示。每次只要我们心爱的小搪瓷缸移位,我们就知道我们干的坏事儿被知道了,接着又冒着挨打的风险享用我们搜索良久的战果,最后等待外婆的发落,虽然我们从未因这事儿挨骂挨打。
我是个不守规矩的孩子,常常会煽动其他小孩儿跟我一起干坏事,比如去偷摘邻居家的葡萄,或是从人家的地里拔一个红薯。为这事儿我已经记不清受过多少次训,但这种行动太有趣了,每每都忍不住。
我的外婆非常慈爱,很迁就我。一到夏天我就爱坐在外婆的围兜里,捏外婆的耳朵,让她摇蒲扇,讲故事。外婆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是非常会编故事。那些夏天我就在外婆的蒲扇和故事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故事太多都忘却了,但有一个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晰。那是说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儿被人熊吃掉的故事。这个故事缠着我好几年,以至于到了初中我还向外婆求证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人熊。外婆当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一个劲地说:“我孙儿瓜了,我孙儿瓜了。”后来我又问了妈妈,妈妈才说这故事都是外婆瞎编的,早些年间还用来吓唬他们姊妹的,世间哪里有什么人熊啊。但这人熊终究在我心里是一个疙瘩,我一直想寻到它存在的证据,所以在以后我读了很多世界未解之谜和灵异类的书籍,但都没有找到它的身影。这让我深深地佩服外婆的想象力,假如外婆念过很多书,会写很多字的话,她或许能成为一个小说家。
外婆生着一双巧手,会在鞋子上绣花,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每到端午、月半、中秋这些农历节气外婆就会做一大堆吃的,什么汽粑、甜糕、馒头、包子应有尽有。那时候我这个馋鬼必定是着急地守在锅灶旁的。我因为贪吃得到过教训,记得是1992年的冬至,我在吃刚从蒸笼里拣出来的滚烫的红糖包子的时候下巴被化开的红糖烫伤了,为此我还喝了五六天外公从田边地角扯来的什么草熬成的苦得要命的药水。我的猴急惹来的后果自然也成了大人们用来教育孩子的经典案例。
这些都是我的童年的快乐点滴,有时候很想时光倒流,让我再走一回,但是毕竟长河东流不复返,人始终是要往前看的,往上活的。我爱那间充满了记忆的土瓦房,但是已经找不到了,村口的大黄桷树也不知道还站在那里没有,还有遍地的牵牛花还在春天里绽放吗?岁月流失,外婆亦老去,一起都起了变化,只剩记忆还在停在那个时刻召唤着逝去童年的人变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