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海,人类被禁锢在着孤独之中,太多是语言都言之无物,毫无助益,无所领会,只坚定的装饰着表相。
——Lacrimosa《Fassade》
我离开了人世。离开……这是一个让人伤感的词眼。
是的,在我还尚未完全体会到生的含义时,我就这样懵懂地离开了。但是,我还未死透。直至今日,我才知道,离开人世和成为亡灵之间竟还有一个缓冲地带,让我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死亡的事实。七天,俗称的亡灵夜前夕,也就是“the eve of becoming a ghost.”
在亡灵夜前夕,我是一个是人而非人的存在。我保持着人的形态,前时的记忆。但是我没有一切感觉,没有饥饿感,没有疲惫感。我想,这该是好的。若我以这种形式存在于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我就不信我还能失去第25个小时。
是的,是街灯。这个世界只有两种的东西:街灯,同类。除了偶尔能看到和我一样是异类的同类外,便是望不尽的街灯。从天的那一头延伸过来,再延伸到天的另一头……这个世界正是因为街灯的存在而有了白天和黑夜。街灯亮起时,天就亮了;街灯灭了,世界就在黑暗中残喘。
我最爱的,就是坐在街灯上晃着双腿,看街灯一路亮过来,再一路亮过去……
亡灵夜前夕的第二天,正当我坐在街灯上看街灯从天边亮过来,又……当我转过身看街灯一路亮过去时,我看到在我的面前亮起的街灯上坐着一个人。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见我看见他,就站起身,来到我面前。
我仰视着他。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不属于中国人的深邃。我说:“hi.”他微笑着,坐到我的身边看着我,用流利的中文说,“你好,我叫伊连。我在你背后看着你很久了。”
我的脸很不淡定得红了。而后我们就肩并肩地坐在街灯上谈天说地。伊连似乎去过很多地方,他给我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和他所看见过的孩子们的可爱笑脸。我只能给伊连念着我记忆中一首首名人的诗和我对文学所怀揣的梦。
第三天的夜里,当我们正背靠背坐在街灯上看远处街灯明灭时,他突然问了一个我怎么也不愿提及的禁忌,“你是为什么过来的?”
“我…为了救一个孩子,没躲过车轮。”不知为何,谎言流利地从我嘴里蹦出,这是一个我从未想过、构思过的谎言。“你呢?”我把这个问题抛还给他。他轻轻地说,“我吗?坐在河边看星星时,不小心睡着,掉河里了。”而后,我们都沉默了,静静的,把背贴得紧紧的,街灯就这样亮过去了。
就在白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你以前喜欢过女生吗?”他的背一僵,转过身看着我,摇摇头。我说,“没有?那正好。我也没有耶,要不我们试试吧?我一直觉得人生在世没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是在太可惜了。”他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冷而灼。脸靠近,他的嘴唇擦过我的额头,起身,离开。留下一句“i am gay.”和一个目瞠口呆没晃过神的女孩。
待我真正清醒过来时,身边冷冷清清的。仿佛曾经身后倚靠的那个厚实温暖的背脊只是一场梦。我挫败地躺倒在街灯上,心灰意冷。这是什么啊?我不是都还没有说什么,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我就这样躺倒在街灯上,看天黑、天亮、天又黑、又亮……
我想,审判日怎么还没到?掐指一算,该是今天了。我爬起来,坐在街灯上看远处街灯一路亮过来。就如来这里的第一天,我表情冷漠,满心悲哀。我转身,再看街灯一路亮过去,在我面前的街灯上,坐着一个人。逆着光,就如初次相见,一样的美好。他逆着光,像是从天而降的大天使。他的背后光芒万丈。
待他走近,我却……
我却被白色光芒团团围住,多么戏剧化!就在这么一个我渴望能和他说上话的时候,我的审判到了。我只能噙着泪迎上他那让我共鸣的目光,而后消失在他面前。
死神的使者出现在我面前,他说,你有愿望吗?在内心大声吐槽之际,我急忙点头。我说想看看伊连,可话到了嘴边却是“能让我看看伊连前世的记忆吗?”使者应了。
脑海中掠过无数画面:黑色的童年,孩子的笑脸,抛起的五个红球,聚光灯下的马戏团,月光下寂寞的马戏团,镁光灯下浮夸的笑,隐入黑暗的无声的泪,风吹起的树叶在无人的马戏团盘旋,而后“啪嗒”一声,聚光灯灭了……
我的脑中还尚存伊连浓妆重彩的笑脸,眼神中的悲哀是如此熟悉。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们有着相同的伤口。各自躲在角落,无助地舔舐自己的伤口,然后用悲哀的眼神望向世人。在这个纷呈世相中不会迷失方向,醒卧磐石上,醉倒落花前也是一种罪过。众人皆求醉,苦的便是那个唯一清醒的人。我们相吸相引,只因我们同病同苦。
等待在某个未曾停息的雨季,等待花开的消息。我在等他回来,他却在等我回头。就这样,我们在原地各自站成了两个世界。
命中注定,没有交点。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注定灰飞烟灭,没有重生。使者的话回荡耳边,提醒着我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事实:
我是一个诗人,真正的诗人。我是自杀来到了这里,没有重生的权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