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行人走进一个非常安静的小村落,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堆砌的,整齐的、形怪状的石房子,一扇小木门。这一带是火山带,火山喷发后的岩浆冷却凝固形成这些石头,当地居民利用这些火山石盖房子。村子里行人很少,屋内似乎没有人,庭院内种着香蕉、酸石榴等水果,果实和枝桠伸出墙外,行人伸手就能够到。偶尔能在路边看到一两条狗,见了生人也不吠。一条石头铺的小道通向后山,越来越陡,越走越窄。安静的小村庄像一座休眠的火山,洞里是一潭死水,散发着深井中独有的青苔味道。
我们互相拉拽着缓慢地前行,山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爬到半山腰便能看到火山喷发口的一部分,像一幅残缺的国墨山水画。
“看看四周有没有水果吧!偷点填填肚子,没力爬了。”猴子说
“45°角仰望天空,再健康不过了!”我自说自语。
“看看你,眼珠都翻白了还45°?你的量角器还真准嘞!”
“丫,人家发育进行中,你这是摧残幼苗啊!”猴子生拉硬拽地要摘没有成熟的菠萝蜜,活脱脱一副贼眉鼠眼的小样。
猴子翻上树了,那菠萝蜜一颗颗挂在树上,像一个个蜂窝。估计是山海拔过低,二氧化碳不足,这山上的菠萝蜜憋得一个个都铁青着脸。猴子扒下一颗青菠萝蜜,顺手丢下来。
“丫,想谋杀啊!”
掏出水果刀,切掉蒂柄部分,再一刀切下去,流出一股白色的液体,粘粘的,跟橡胶一样。
“哇!咋整的跟你脑瓜子一样——全是白的!”
成熟的菠萝蜜跟蜂窝一样,在一个个蜂洞里藏着一粒粒黄色的蜜汁,用刀尖剜出黄色部分,甜甜的,中间有一颗褐红色的核。他拿出刀在里面淘着,捣鼓半天后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捻着一块白色的果肉说:“好歹也是一粒蜜啊,扔了怪可惜。”大家没滋没味地尝了一点,注意力又转向路边的香蕉树了,上面挂了几串青香蕉,四下看看无人便切下一挂,扒开皮咬了一口丢了——苦涩。
“咱们是来旅游的还是来糟蹋的啊?”
找了块草坪歇歇脚,山脚下有人声了,果然上来了几个当地小孩。猴子一兴奋,蹭地一声站起来拦住那几个小孩说:“你们是进火山口吗?顺便把我们带上。”“不行啊,一看你们就不是本地人,门卫不让进的。”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女孩拒绝。“没事,你只要说我跟你们是一起的,其他的就交给我们。”猴子一直跟她磨。于是我们就插在他们中间一起向后山那扇铁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猴子爬到一半,卡在铁门上,一门卫过来了,大声呵斥:“你们干什么?”“我们是本地人,进去玩的。”她们回答,然后转过头对门卫说:“他们想跟我们一起进去,但是他们不是本地人。”我们顿时傻眼了,我们竟然被这帮小妞给耍了,门卫把手一挥,咔嚓一声锁上了铁门。
我们垂头丧气地下山,在游人休息区歇脚,掏出扑克牌、象棋和零食开战了。躺在草坪上吃饼干,“唉,怎么也想不通,那帮小妞就这样把我们给卖了。”“是啊,说来看火山喷发旧址的,连火山屁股都没瞧着就被赶了!”
突然感觉脸上痒痒的,耳朵里好像有虫子爬,裤管里也有东西蠕动,我用手一摸,竟然是三四只蚂蚁,尖叫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了:“赶紧地,起来!我们躺在一个蚂蚁窝上了,全身都是蚂蚁!”他们几个吓得把饼干扔了,忽的一声站起来,在身上和衣服里乱抓。
猴子捏着一只小蚂蚁说:“我很有爱心,绝对不会踩一只蚂蚁的,我只会踩一窝蚂蚁!因为假如这只公的死了,一定会有只伤心的母蚂蚁。”
“所以你屁股一出马,蚂蚁老窝都被你端了!”
“就像我吃鱼,我绝对不吃一条,假如其中一条公的死了,母鱼会很伤心,所以我每次吃鱼都是成双成对地吃!”
“你就吹吧?猫给耗子戴孝!”我嘲笑他。
二
习惯站在沙滩上看大海的广阔,浪花“哗——哗——哗——”有节奏的冲上沙滩,温柔的带走岸上的细沙,留下石头颗粒和漂亮的贝壳。对重复出现的景物,会产生视觉疲劳,慢慢地忽略,渐渐地遗忘,等到意识到自己无法再拥有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就像海浪一样,上岸,回流,潮涨潮落,但是每股浪都由不同的海水构成,迎面而来的浪,人带着恐惧后退几步;浪回流的时候,人会加快速度追,却只是徒劳。于是,喜欢坐在岸边等待,却永远也找不到最初的那朵了。
眼睛累了,闭上眼睛用第六感听海的心声,在梦里时常会站在山顶看大海,一层层的海水铺天盖地朝山顶袭过来,栽倒在地的我无法呼吸,嘴里是咸咸的味道,爬起来的时候却随着海水从山顶掉落,紧紧地抓住从天而降的绳索,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咸湿的海风带着腥腥的味道。脚底下的海水渐渐变成浓墨般的颜色,黑色的海水拍打着礁石,海水入洞发出幽幽的晃荡声……手渐渐抓不住绳,瘫软的身体,软软地下滑,脚碰触到一丝冰凉,卡在一个狭窄的礁石台上,昏昏沉沉地,隐约听到有块大石头落入水中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你说躺在这个岛中央,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吗?”
“怎么可能?要不买个窃听器试试?”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就不能正儿八经一回啊?就知道贫!”
“要说听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坐起来,“有一个地方,听说能看到大海。”
“真的啊?咱们就去山顶上看大海!”
“可惜啊,咫尺天涯啊!太监看美女,只能干着急。听说火山口的最高点就能看到大海的。”猴子起身走到石桌旁,拿起牌说:“来来,两个农民给我过来,斗地主!”
“跟团旅游这玩意啊,就是一个机器人领着一帮傻子到处转悠骗钱来着的,不是咱们能消费得起的。”他们仨玩牌去了,可千万别斗出个鸡眼来啊!
“真想天上哗啦啦下点金条,我拿个麻袋捡个欢天喜地。”摸摸裤袋,瘪瘪地只剩几张一元大钞,门票是八十八撒,真是个吉祥数字!
“来,咱们来一局!”张琪对我招手。
“设施挺周全的,桌子上刻有象棋盘,可我从来没有下过象棋哦,是个棋痴。”我无奈地耸耸肩。
“没关系,我教你简单的走法,按照‘田’‘日’走法,一学就会。”
“恐怕你要对这个次品弟子失望了,有辱师门啊!”
在她的指点下,加上我那点小聪明,我们竟然打成平手了。我死伤无数,丢兵失马,她也彼此彼此,“将”被我团团围住,无法动弹。
“不错啊!第一次就能跟我平手。”
“哪里,多亏你指点了。我没有繁杂的招式,都是最基本的走法,现学现用。”
我们都生活在繁杂的社会中,被切割成无数个格子,格子与格子间筑起厚厚的网,在网格中编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简单,是最真实的态度。繁杂总让人迷幻,犹如凌晨街头的霓虹,涣散在黑夜中显得朦胧。城市里总有各种各样的聚会,酒杯相碰,一醉方休。聚会,其实就是一群人的孤单,一个人的狂欢,往往我们以聚会之名释放孤单,在黑夜的喧哗中寻找快乐,最后大家都停下筷子,放下酒杯,沉默了。为什么出来找乐,最后却总是不欢而散?总有人热衷于各种狂欢舞会,戴着面具穿梭在黑夜中。放不下过往,饭局上是一张张的面具,舞会上是一张张的面具,不是真正的开心,不摘下面具怎么会真正快乐?简单地开心,单纯地感动,无拘无束的微笑都被囚禁了。
简单,是种生活态度,也是种生活方式。棋盘有限,思维无限,只要拎出几条简单的步伐,用无限的思维去想象,最后握在你手中的一定是对方的“将”。纠缠在一个又一个格子中,绘制着无数条线条,最后定格在棋盘中,遥遥相望楚河对岸却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三
在最初目标没有实现的情况下,往往我们会退而求其次,在可实现的范围内尽力去达成。人是很容易妥协的,也要学着妥协,我并不是一条胡同走到黑的人,上不了山我还钻不了洞啊?我们收拾好包袱,站在路边等车。
“听说这附近貌似有个仙人洞来着的,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三十六洞还是七十二洞的,听说挺不错的!”
“会不会是盘丝洞?水帘洞?说不定运气好能看到蜘蛛精和美猴王呢!”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山水仙境”和“世外桃源”:拔地而起的巨石上有奇形怪状的洞,瀑布飞天而下,笼罩着袅袅白烟,水入深潭掀起巨大浪花,激流慢慢变缓,形成潺潺小溪。。。。。。《西游记》都是这么写的。
“突突突突”,老远就看到浓烟中伸了个头,车来了。
“甭发呆了,我们的‘宝马’到了!赶紧地拦车去!”猴子张牙舞爪。
“哇,不错,性能超级棒,还敞篷呢!完全不用考虑车内空气问题了。”我笑道,那是一辆带篷的三轮车。
没想到,那司机完全不顾我们爪子上的期望,不紧不慢地“呼啸”而去(“呼啸”仅指发动机的声音,车的马力实在不敢恭维),只留给我们一阵浓黑呛鼻的车屁。
“没想到业务还挺忙的,打车车都不停了。”接着等了半小时,一辆车爬了过来——已经算是高速了。将价格磨到三十元,我们上车了,后面装三个,前面一边挂一个,这么一摇三晃、车身臃肿地向仙人洞出发了。一路上微风吹过,颠簸的黄泥路,摇摇晃晃倒有小时候坐牛车的感觉了,路边黄牛缓慢地前行,牛的速度快到我们都能摸到它屁股了。车有时卡在坑里半天出不了坑,就像便秘蹲坑一样,“哼唧”了几分钟又开始前行。
车到一平地处,我们下车。沿着小道进入洞口,入口处有位老爷爷,面前放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房里几根竹筒。
“你们进洞啊,仙人洞可深了,漆黑一片啊,买些火把吧。”火把就是在竹筒里塞了一块浸泡过柴油的布,脏脏的,我们要了四根和一盒火柴。顺着斜坡向下走,仙人洞原来藏在隐蔽的地洞里,到达洞口的时候,抬头一看没有瀑布也没有烟雾,孤零零的洞口,像一个咧着嘴的呆滞儿童,的确是“山水陷阱”啊。
洞内漆黑一片,像一条废弃的火车隧道。在黑暗中举着火把慢慢前行,走了约十五分钟到达洞底,那里有一潭积水,水中央有块巨大的岩石。我们踩着石块站在水中央,猴子举着火把按下了快门。火光在脸上跳跃,像一幅诡异的油画。
生命就像一条隧道,当我们以为终点会有收获时,其实只是一把虚无,无非是穿过一段黑暗进入另一端光明。
生命像一段旅途,没有谁能预知终点,每个终点又是下一个起点,永无止尽。偶遇只是一个相逢的神话,很多时候,我们都在遗失,在旅途中遗忘,那些生活中的伤痛。生活在别处,让我们忘记原点,却依旧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