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不远处与天相接的浅蓝的海水。来到这里已有十天,却未曾去海边。对海的渴想已经深重。像患了病。个中理由,难以言说。
今天,忙完手上的事务,换一身轻巧的衣服和运动鞋,准备去看海。心已经急渴如火烧。
住的地方离海很近。目测估计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可这几百米的距离我却走得辛苦。
放弃走步的初衷,慢跑起来。穿运动鞋本为加快速度。
心中像有一块深深的黑洞,在无声地吸食我的内脏。却又无法填平。想着大海也许能够填补或者对抗这种自食的痛苦。
脚步并不快。汗液却渐渐浸湿我的衣衫,出卖我焦灼的心境。
刚刚到来不久,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只觉得大海就在眼前。所以肆无忌惮地往前冲。忽略方向的正确性。
沿着公路跑了一段,到了十字路口。因为建筑物的阻挡,并不能看清太远的路。凭着知觉选择了方向,继续跑。
步速不自觉地快起来。
仿佛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在寻找可以医治的良方。由于近在咫尺,心绪控制不住地兴奋,又焦急。
出口在哪里?
脚步慢下来。路的尽头出现的不是海,而是一个工厂的大门。我在犹豫。缓慢走进那个大门。似乎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走进陌生的城池。心跳得厉害。不是恐惧,而是慌乱。
工厂很大,里面到处是巨大的钢铁架子,还有起重机,拖拉机。最外围是用红色砖块砌成的围墙。那围墙在我的视线中极为醒目。忽大忽小。我感到一阵眩晕。
喂。同志,你有事吗?
哦。我,我,没事。请问,这里有——出口吗?
没有。你另找地方吧。
哦,噢。
转身离开的一刻,心力懈掉一半。
我的海在哪里?我的出口在哪里?
沿着原路返回。重新寻找出路。
再一次起程,我又跑起来。我要找到出路。我要看海。我知道很近。却不知道在哪里。
忽然发现所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围城。四周都有围墙。阻断与周围的联系。可总有出口的。我相信。
这一次,开始用眼睛辨别方向。可我还是看不远。挡在眼前的建筑物实在可恶。
汗液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衣襟上,滴在摆动的手臂上,滴在奋力跑动的双脚的旁边。却依然昂着头,四处张望。
心中那个黑洞在慢慢扩大,从里到外地扩张界限。我无法抑制它的蔓延。似乎心越急,它扩张的速度就越快。
另辟的蹊径仿佛有了眉目。障眼的物体渐渐散开,天空也清晰起来。我的眼目四处搜寻。似乎呼吸也停止了。
我的海。我的海。
朦胧中听到了潮水的声音。
哗——哗——哗——
怎么走?怎么走?出口在哪?
左冲右突。四处寻觅。
汗水在那一刻凝结。心像要蹦出来。
双臂拼命地挥舞着,双腿狠狠地蹬踩着地面。以全力奔跑着。
我——要——看——海————
哗——哗——哗——
潮水的声音渐渐明晰。我知道离海越来越近了。
奔跑的脚步停不下来。速度越来越快。
哗——哗——哗——
那是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那岩石一定很坚硬。
哗——哗——哗——
也许那岩石是深灰色的。还有奇怪的形状。
哗——哗——哗——
不。经过海水长时间地冲刷,岩石应该已经变成赤褐色。
哗——哗——哗——
海,真的近了。脚步也终于慢下来。
可就当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应该就看到海时,出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洞用红色砖块砌成的,高高的,长长的,无法逾越的,无情的,围墙。墙的那一边,潮水声清晰可闻。
出口在哪里?
我轻声地问。
出口在哪里?
我轻声地再问。
出口在哪里——
近似歇斯底里的声音跳过围墙,扑进海的浪潮中。
剩下的一半心力在那一瞬间消耗殆尽。
双膝跪地,双手拄地。头重重地垂下。整个人瘫软在那里。
.......
也许——并没有出口。那又怎样?!
我的心太急。又太乱。可现在,静了。
当海边潮湿的空气把我的声音传到遥远的海的深处,我直立起身体。
面对高墙,和墙那一边向往的海,我终于可以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