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禅文化的具体体现就在于茶,所谓“禅茶一味”是也!又有禅语曰“茶具有人生三昧”,于是乎家居不可否缺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普通一员,就与无比深奥的禅理,还有士大夫阶层的“道、德、礼、行”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并独具了超然的味道。你看,明亮的杯中醒着几片绿绿的生命,等待着涅槃般的洗礼,静静的期盼着灵魂瞬间的蜕变。热浪袭来,沸点和欢腾相击,旧痛和新伤浮起,在水深火热的挣扎里,幸福和忧伤、欢愉和哀鸣一起涌来,一时间淡淡的清香弥漫了心底······
与千千万万的普通中国人一样,能有几人的一生与茶无缘?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上那一缕茶的清香?我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楚。只记得童年那段“饿死人”的岁月,饥荒未去,食不果腹,处在社会最低层的百姓家哪还谈得上品茶?六二年,上小学一年级时,中午放学,见家中来了一位“大官”,是父亲的老首长专程赶来看望老部下,带来一盒“碧螺春”。母亲将从东北下放时带回的一套茶具取出来泡茶,看着大人们在那里品茶叙旧,杯中的缕缕清气溢满草屋,孩子的好奇心驱使我用手去触摸那茶壶上的青花,老团长伸手抚摸我头并问我可想喝茶,把我吓跑!是父亲喊我回来将自己的茶杯送我唇边,我呷了一口——好苦!那恐怕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的好茶了。直至文革后期,我到了区公所又负责机关的后勤工作,什么“舒城小兰花”、“六安瓜片”、“霍山黄牙”之类的茶叶,便多有接触了。偶尔还能计划分配点“西湖龙井”、“铁观音”等名茶给区里的领导,不过自己只能服务而无缘品尝罢了。八五年结婚,与夫人振芳一道游黄山,登山归来至汤池,在祥符寺外的一个茶亭里要了两杯“太平猴魁”,也许是一种风景就是一种心情,也许的确就是好茶,至今回味起来仍然觉得那是平生所喝的味道最美的茶!改革开放以后,购得的或所获的茶叶以普通茶居多,名茶好茶偶有所得,也是不大舍得自己消费的,多是移物还情转赠他人。
二00一年春,与学全、良开一行结伴池州,我们未往佛教圣地九华山,而是在小妹邵芬的引领下直奔著名茶乡——肖坑,妹当时在肖坑的所在乡镇任职。一入肖坑境内,只见四山如屏,幽松峭岩,浓荫淡聚,烟云重重,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树香、草香和茶香,涓涓溪流的两旁,一丛丛茶树,依山而上渐入云端,色彩斑斓的采茶人散布其间,与烂漫的山花融汇一体,真乃人间仙境一般。流连忘返之际,真想就此打坐入禅,独享山亭,烹茶细饮,风从脚起,日向天边······转而又想我们几个在此喝茶聊天不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么?“一个人喝茶喝的是心情,几个人喝茶喝的是气氛”,我如此感慨,同行者似有同感······继而又入茶厂,参观了肖坑茶的整个制作过程,眼界大开,受益匪浅,大家都说比上九华山看和尚强多了。还有更大的收获——一直陪同我们的梅村乡的负责同志已为我们每人备好了两斤上等肖坑茶!
平素我是不讲究茶道的,通常是一杯茶从早到晚,只换水不换茶叶,一个玻璃瓶,车里、地里、居室、办公室跟着我到处转悠,当时是牛饮解渴,哪顾得上讲什么茶道。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的能品出点味道来,你看:浓冽是早晨,清香已到了中午,淡泊如水理该熄灯就寝了。喝茶,顺道看杯中茶,卷缩是婴儿,收放自如到了豆蔻年华,肥硕即是阳寿将尽。一撮叶,每天看一生,看久了,说心花怒放也可以,说不动声色亦行。偶得闲暇,又遇薄云小雨天气,窗外竹树烟翠,池中睡莲游鱼,可谓闲情悠悠,案头小灯晶莹,或研墨临帖或铺纸作文,不经意间,爱妻再悄无声息的递上一杯新沏的佳茗,静立身旁,那种感觉不就是杜牧诗句所描绘的“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扬落花风”么!我亦曾经勾勒过最佳品茗境界——在白云抱幽石,清风入襟怀的高山绝顶,一人、一琴、一砚、一笔、一茶,独坐对群山,默默与无语。一阵轻风徐来,几片荷叶悄然落纹枰,打破了这绝静的氛围,清空的意绪。于是焚香静心,洗杯弄茶,清饮雅尝,寻求真味,顿觉天下之事惟此为胜······当然,这只是想象中的理想画面,在繁扰浮躁的现代人心目中,茶只是解渴的饮料而已,至于茶道更只能是久已失落的梦喽!
不过,为自己泡上一杯淡淡的清茶,用淡淡的心情细细的品尝着,还是不难做到的。其间在这看似浅浅的平淡里,已经储存过了多少追求和曾经······“淡泊一缕清香在”,写到这里不由得闭上眼睛,将那杯中的一缕清香送入鼻端,等待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来自遥远的感应,等待人生一个新的漂流,等待生命绿荫的释放!如茶色清澈的思绪,象流水般朦胧的月光,在无垠的夜里款款洒下,流泻至我心深处。
村 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