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中原大地,依旧是潮湿闷热,低垂的云雾像个不透风的盖子严严实实地压在行人的头上,匆忙的人们用急促的脚步驱赶着闷热天气带来的烦躁。我右手提着一个空荡荡的背包,左手不时的揪一揪粘呼呼的背心,其实这背心我刚刚换上不到五分钟。
走进候车室,我没有心情注意乱哄哄的候车室内的人们,随便找了个空位子急急忙忙地坐下,立刻我就感觉到浑身上下一层细密的汗珠包裹了全身,我下意识的要站起来,但疲惫的我还是向老天爷屈服了,找了本书呼哧呼哧的摇动着,湿热的空气从我的脸上划过,多少还是带走一些热气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了些。慢慢抬起头,朦胧中的一幕吓的我“啊”叫出声来。
一个女人身体欠起伸手到我对面。“你想干什么?”对面的女人低沉严厉的叫了一声,把怀里的孩子顺势转过来,两只警觉的眼睛直视着我。原来我的手僵在距孩子胳臂不远的地方,“胳--臂—”。直到这时幼小的婴儿那白皙的胳臂还成近乎90度的角度压在自己的身下。显然母亲看出我是好心,警觉的眼睛柔和了许多,左手拉住幼儿的小手反向一个180度,把孩子的胳臂放在孩子的身上,我心也随之“咯噔”一下。凭自己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我发现这孩子得了严重的软骨病。看着孩子那随着母亲的臂弯移动的小脸,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白皙的面庞端正清秀,小鼻子高高的翘着,两眼眯着看不到孩子的眼神,小嘴张着流着口水,病态的脸庞上没有健康婴儿那人见人爱的笑靥。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是一家三口,父亲刚才是什么反应我没注意,此时的他低垂着头,右手拿着半个馍馍,眼光无奈的散落在脚前的地板上,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母亲左手拿着一个苹果正在大口大口的嚼着,那样子非常专注。孩子的头随着母亲身体微动在不断地变换着姿式。孩子病的很重,身体的任何部分都不能自己支撑,身体及四肢因母亲的动作不断被违背常理的角度积压着的,孩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傻呵呵地眯着眼,任由母亲摆布。母亲已没有了那种对孩子的过分溺爱,只是适时的照顾到孩子的大小便,父亲不时地出去冲上一瓶牛奶默默地递到母亲的手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母亲一点一点的给孩子喂完,然后从母亲手里接过奶瓶,用一张白白的纸细心地包裹起来再装在朔料袋里,装到简陋的旅行袋里。接着又是低垂着头,眼光依旧无奈的散落在脚前的地板上。
母亲又拿过一个馍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的思绪又回到这该死的闷热中来,由于只注意他们一家三口了,手里的书也忘了呼扇,脸上淌着汗水,身上的衣服似乎裹的更紧,心情更加浮躁。
突然,几声很怪异的“咯咯”声,又把我的注意力集中到孩子身上。对面的母亲用双手捧着孩子的头,眼睛欢快的盯着孩子的小脸,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用情的一下接一下的亲吻着孩子的小脸,孩子那僵硬的脸颊上分明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流着口水的小嘴断断续续的发出“咯---咯---”的笑声,一直眯着的双眼此时笑眯眯的盯着母亲,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大大的圆圆的,漆黑的眸子里虽然没有正常孩子的那种神采,但是透过它我看到了孩子此刻幸福的欢笑。
母亲的脸上透着甜蜜的笑意,那捧着孩子头的双手是那样的轻柔,恰到好处的抖动着,那轻轻的吻在孩子脸上所发出的“吁吁”的声音,在孩子听来在我听来都是那么的美妙动人。父亲的脸转向了嬉闹中幸福的母女,脸上掠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微笑,粗大的手轻轻捏起孩子的小手,轻轻地抖动着…抖动着…。我多想让这一刻凝固,留住这幸福,留住这欢乐,留住这美好。
工作人员吆喝排队上车的声音彻底打破了这份美好,父亲匆匆背起行囊,拉起脸上笑意未尽的母亲,孩子眯着双眼,嘴角流着口水,幸福地歪靠在母亲的肩上,母亲善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去,就在这一刹那,我看到了孩子那无力的小手,在轻轻的抓挠着母亲的胳臂……。
孩子你是幸福的,我永远祝福你。
2003年8月有感于石家庄车站候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