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里八点多,某酒楼的包厢里正热热闹闹地吃饭劝酒。几杯红酒白酒下肚,艾蓝已经脸色赤红,看在眼里的人影都打飘儿,喉间也渐渐有些痒意,胃里胀得厉害,他赶紧趁着没人注意跑去厕所,扶着马桶盖吐了个昏天暗地。
她从厕所出来时,一眼看到前夫段光远站在走廊边。
段光远听到声响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蓝不想理他,径直往前走。段光远上前几步堵住她的去路,怒声质问道:“你就不能找一份体面点儿的工作,就非得腆着脸来男人跟前卖笑买醉?”
一句话就将艾蓝万箭穿心,她怒吼道:“都离婚了你还管我?你少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段光远也不依不饶:“你当初抢孩子的抚养权时说过要好好带孩子的,现在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外头浪,怎么管孩子?”
艾蓝想到还在托班等她回去接的儿子,有些心虚。
段光远冷冷地说:“我不管你工作不工作,但你不能做销售,陪酒陪笑不说,压根儿就照顾不好孩子。如果你没本事养孩子,我就把孩子抢回来。”
艾蓝想到找工作的艰辛,想到独自工作带娃的忙乱,有些崩溃了:“那你告诉我做什么工作合适?我三十一岁了,在家带了七年孩子,当了八年主妇!我没有一丁点工作经验,除了做销售卖保险,我还能做什么?有什么样的工作能让我轻轻松松把钱挣了,还能顾得上孩子家庭?”
段光远看她脸色阴沉可怖,目光锋利似箭,他气势汹汹的逼问顿时卡在喉咙口。
艾蓝不耐烦地推开她,继续回包厢应对那帮男人。她当然也不喜欢这种不说正事只说荤段子的应酬,但她要生存,要养孩子,没其他选择。
艾蓝大学毕业那年,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嫁给了段光远。那年她已经怀孕,段光远信誓旦旦会一辈子对她好。
因着双方父母的身体都不太好,孩子出生后艾蓝就在家专心带孩子,一天班都没上过。养家和供房的压力都落在段光远身上,而艾蓝又被高情绪需求的孩子和琐碎的家务折磨得心力交瘁。两人常常争吵,声嘶力竭地指责对方。
刚开始段光远会先服软,会主动求和。后来他渐渐腻烦了,不但变得沉默,还经常早出晚归,回家倒头便睡,不愿意跟艾蓝说一句话。
有一次两人吵得很凶,段光远暴怒地掀翻了饭桌,朝着艾蓝怒吼道:“你又发神经,为什么你总是不知足?我在外头当孙子挣钱,累得像狗一样,回家你还给我脸色看。”
他摁着艾蓝的脑袋,逼她直视镜子,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你就像一个疯婆子,动不动就发疯。你生了孩子后不但身材变形,整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成日里吵闹不让人安生。”
艾蓝只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眼睛肿胀无神,满脸戾气。她吓得尖叫,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2
段光远为了逃避艾蓝的怒气,把铺盖搬去书房睡,只有在身体有需求时才摸回房放松一把。
他这个举动更惹毛了艾蓝,让艾蓝觉得自己是他泄欲的工具,在他需要时才会被想起。她觉得屈辱,索性把门反锁,不许他进卧房。
直到万小雨将她跟段光远的亲密照发到艾蓝手机上,艾蓝才知道,当初那个许诺要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已经迷失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艾蓝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患上了抑郁症。痛定思痛,她不愿意自己的余生都被困死在婚姻这座牢笼里,果断提出离婚。
段光远死活不愿意,他说自己跟艾蓝在一起十年,他舍不得放手。他说他只是一时糊涂,最爱的女人还是艾蓝。
艾蓝逼问道:“你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抚摸她的身体,这就是你爱我的表现吗?”
段光远哑口无言,片刻后辩解道:“你总把我关在门外,我是正常男人,身体有需求合情合理。”
言下之意,还是艾蓝的错,是艾蓝推远了他。
在万小雨的逼迫和艾蓝的坚持下,婚到底还是离了。男人出轨就净身出户这种事在现实中并不容易操作,艾蓝要了孩子和钱,没要房子,因为她供不起。
段光远还算厚道,给她补偿了大半房款,每个月支付的抚养费也比协议约定多了一千块。
艾蓝要养活自己和孩子,不得不投身职场。找工作过程中那些艰难自不必提,再多的伤害,也比不过段光远一句“卖笑买醉”杀伤力大!
过了大半年,艾蓝渐渐缓过劲儿来,度过离婚后的窘迫和绝望。
段光远也娶了万小雨,他再婚时声势浩大,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他甚至还在朋友圈发了婚纱照,配文:旧人不去,新人不来。
有人打抱不平,截图发给艾蓝,艾蓝呕得要死。
3
也许是少了段光远的冷暴力的持续刺激,也许忙碌是治疗一切精神病的良药,艾蓝天天想着怎么挣钱,想着怎么让自己和儿子过得更好一些,轻度抑郁症竟然不知不觉间痊愈了。
父母怕艾蓝拖得年纪大了不容易再嫁,积极地督促她相亲,甚至不惜用各种借口哄骗她去跟相亲对象见面。
艾蓝跟一个男人相处得还行,两人没有恋人的感觉,倒是处成了朋友,过后又相约一起吃饭。
那天晚上男人送艾蓝回家时,被守在艾蓝楼下的段光远看到了。相亲对象刚走,段光远就气恼地质问艾蓝,为什么要找一个这样的对象?
艾蓝觉得莫名其妙:“哪样?”
“你又不是长得像仙女,年纪还比他大,他肯定不是跟你来认真的。你要是跟他好了又分,会影响儿子的情绪。而且他经济条件还没你好,以后你们生了孩子,肯定会拖累我们儿子的生活质量,说不定还得挪用我给的抚养费养孩子。”
艾蓝听得直翻白眼,她跟那男人统共就见了三次,段光远就把他们未来的生活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艾蓝冷笑:“旧人不去,新人不来。都离婚了你还管前妻谈恋爱,该不是闲得蛋疼?”
段光远脸色涨红,随后看着艾蓝的目光里带了点不屑和怜悯:“当初我是看你可怜才把儿子给你,不然你没房子还有抑郁症,怎么可能争得到儿子的抚养权?你要是养不好孩子,我随时可以申请变更抚养权。”
艾蓝没想到她出钱出力养孩子还养出段光远的优越感来了,合着儿子跟她还是他施舍的,她得对他感恩戴德?
儿子长这么大,他没给换过一次尿布,没喂过一次奶粉。每次儿子哭,他就像捧着定时炸弹一样冲过来将儿子塞给她。没有她尽心尽力抚养孩子,他这些年怎么可能在职场心无旁骛冲刺?
离婚时本来约定好每个周末儿子归他带,可他总是忙,经常失约,连孩子入少先队的典礼都没出席。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厚颜无耻地装出一副处处为儿子着想的慈父模样?
刚巧那阵子艾蓝的父亲病了,她也打算换工作,便跟段光远商量让他带儿子一个月,她得辞职回老家照顾父亲,儿子上学不方便,必须留在这里。
艾蓝冷笑道:“谁管你忙不忙?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你要是不带,我就上诉申请变更儿子的抚养权,反正我没房子没工作,还患过抑郁症,孩子跟着你更合适。”
段光远脸色微变,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艾蓝这才知道,这男人贼精着呢!他从来没想过要儿子,他不过是借着儿子要挟她,在她面前维持着他高高在上的派头而已!他甚至还多次打着为儿子好的幌子,试图干涉她的生活。
4
艾蓝回了老家,段光远三天两头给她打电话,抓狂地问这问那。
艾蓝知道他的日子不好过,儿子刚上一年级,每天要六点多起床张罗早餐、送他去上学,晚上要按时接,还得辅导作业、阅读打卡、录制英文视频、陪伴做手工。孩子有一丁点跟不上学习进度,老师就会在群里@家长,容不得家长偷懒。
刚离婚那阵子过得很窘迫时,艾蓝曾有过动摇,夜深人静时总会怀疑自己选择是不是做错了?跟着段光远,至少她不用疲于奔命地挣那仨瓜俩枣,她的孩子不用总是委屈地在托班待到最后等她接回家。
她更不甘心的是,她稳定好家庭大后方,陪着段光远打拼出来的一切,被鸠占鹊巢的万小雨享用了。
凭什么这对渣男渣女可以踩着她过得那么幸福?她偏不想让他们如意!段光远是孩子的爸爸,他也该出点力。
艾蓝离开还没够一个月,段光远就给她打电话,崩溃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小雨怀孕了,我实在忙不过来。”
艾蓝折腾够了便见好就收,离开老家回去接走儿子。她在老同学的举荐下,去了一家课外补习培训机构当老师,陪伴儿子的时间多了,收入也较之前稳定。
艾蓝并没有嫁给哪个相亲对象,在婚姻里淬炼了一遭,她暂时提不起劲儿再进入一段新的婚姻。
如果再婚没有让她比现在过得更好,她为什么要牺牲自由再去适应一个新的男人,适应一段新的关系呢?
艾蓝记不清段光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儿子亲近起来的,以前想让他周末陪儿子,或者想让他去参加儿子学校的活动,艾蓝得低声下气求他。如今他竟每个周末主动来带儿子去玩,儿子学校有什么活动,只要艾蓝吱一声,他特积极特主动去参加。
有好几次艾蓝上晚课,段光远还用儿子的钥匙进了艾蓝的租房,给儿子做饭吃,辅导他写作业。
每次段光远陪儿子,万小雨就电话狂轰滥炸,手机里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叫骂声。原本艾蓝不想留段光远的,但想到离婚前万小雨对她的折磨,常常在深夜肆无忌惮地一个电话把段光远喊走,她就故意留段光远吃饭,存心气气万小雨。
段光远如获大赦,吃饱饭后还赖着不走,愁眉苦脸地对着艾蓝大倒苦水,说万小雨怀孕后就变得矫情、脾气火爆,动不动就摔砸东西。她还把他当贼一样盯着防着,恨不得买条狗链子拴住他。
听到前夫说娶了小三后过得不幸福,艾蓝心里暗爽。
偶尔有几次段光远领儿子去游乐园,邀请艾蓝一起去,艾蓝也答应了。能给万小雨添堵,她乐意至极,她要让那个破坏她家庭的女人尝试一下老公围着别的女人转悠献殷勤是什么滋味?
5
那天段光远喝了点酒又跑到艾蓝家看儿子,他抱怨万小雨把自己当太后一样要人伺候,夜里总踢他起来冲奶粉,一个不顺心就哭闹着寻死觅活,恐吓他要带孩子一起跳楼。
段光远醉眼朦胧地对艾蓝说:“艾蓝,你说她怎么就那么矫情?不就带一个孩子吗?多大点事儿?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借着微薄的醉意一把搂住艾蓝说:“要是当初咱俩不离婚多好!我还是觉得你比万小雨好,她太难伺候了。”
艾蓝却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猛力掀开段光远。
“不就带一个孩子吗?”这句话刺痛了她的心,当全职主妇那几年,段光远没少拿这句话来朝艾蓝撒气:
“你不就在家带一个孩吗?再累能有我在外头点头哈腰挣钱累
“你干什么吃的?专职带一个孩子都带不好,孩子生病了就是你的责任,就是你没用心带他!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吵?家里每一分钱都是我挣来的。没有我,你喝西北风去!
“我让你啥也不用干就吃饱穿暖,让你有房子住,跟那些背着孩子去摆地摊、租房住的女人比,你已经很幸福了。你得知足……”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样在她的心头上划拉下一道伤痕,让她的主妇时光愈发惨淡无光。
在她跟带娃和家务作斗争时,他不但冷眼旁观,对她冷嘲热讽,还施予冷暴力,逼得她像一只困兽一样左冲右突,疯狂内耗。
他怪她生娃后变得面目全非,怪她喜怒无常,他躲去万小雨的温柔乡里寻求抚慰。当万小雨也怀孕生子,被折磨成另一个她时,他又受不了,想躲在她这里求安慰,想勾搭她这个前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就因为他挣了钱,他希望女人能把他当救世主一样捧着惯着,他希望他下班回家时女人能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伺候他,让他舒舒服服地享受。难道女人不想把家当港湾,舒舒服服地放松?
如今艾蓝才发现,不管段光远娶了哪个女人都不会过得幸福。这个男人对家庭没有责任心,对枕边人毫无慈悲之心,看着枕边人苦苦挣扎也无动于衷,还要踩上一脚怪伴侣给他添麻烦。
他根本不懂,家是两个人,单靠一个人唱独角戏,付出多的那一方早晚得掏空自己,不堪重负。
想明白这一点后,深埋在艾蓝心底深处的那根不甘心的刺消失了,她觉得浑身轻松。她曾经耿耿于怀失去了在最好时光里深爱过的恋人,如今看来她不过是失去一个不能给她幸福的鸡肋男人,并不可惜。
艾蓝喊醒装睡的段光远,态度强硬地让他滚,以后也不必再来。
她的人生,已经不再需要他,她也不会再为这个男人浪费半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