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母亲的妹妹,比母亲小两岁,在她四十九岁那年得骨癌走了。
姨娘一生操劳,却不得善终。
姨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都离开了矿里,在外地安家立业了。
我对姨娘最初的印象是,姨娘在蔬菜组卸蔬菜的情景。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母亲叫我去蔬菜组姨娘那里拿菜。
走过了那条山路,我来到姨娘所在的蔬菜组。看见人高马大的姨娘在货车上奋力卸蔬菜,一捆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大蒜、芹菜,就这样在姨娘的手中传递。
姨娘看见了我,她大声的说:小玫,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姨娘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低头看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
一车菜很快就卸完了,姨娘拍拍手上的土,从货车上一跃而下。
也亏得她个子高大,一米七二的个子,比母亲那一米六的个子高出了半个头。
姨娘叫我在门口等着,她进去拿菜。
我无聊的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姨娘还没出来。那是一个冬天,大王山已经很冷了,我望向蔬菜组,许多叔叔阿姨都在里面分拣蔬菜。姨娘呢?我望了半天没看见姨娘的身影,按理说,姨娘那么高大我一眼就能看见。
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耐心在外等着。
这时,从蔬菜组里走出来一个阿姨,她看见我问道:“你姨娘还没出来吗?”
我怯怯的“嗯”了一声。
阿姨对我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里松”的糖递给我。
我正窘迫的推辞,突然听见姨娘的声音:“小玫,钟阿姨给你,你就拿着。”
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把菜。
我赶忙对钟阿姨说了声谢谢。
姨娘把一捆菜递给我,菜有好几种,什么大蒜、芹菜,萝卜等,我伸手去接。
“算了,太重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姨娘拎着菜,牵着我的手,和蔬菜组的人打了个招呼,往我家的那条山路走去。
一路上,姨娘和我聊了许多,她一直叮嘱我要好好学习,要有出息,长大后要对母亲好。说起母亲,姨娘的眼睛湿润了,她说:“你妈妈这辈子太难了,太苦了。你长大了有工作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虽然我年纪小,但我知道姨娘的心。她是真的心疼母亲,所以她才会蔬菜组一有什么菜,就叫母亲来拿。钱她是从来不要的。因为她知道,她这个三姐太难了,太难了。
这条山路很近,但我们却走了好久,路旁我天天都看到的熟悉的树好像都听懂了姨娘的话,它们在寒冷冬天,一根根立得笔直,仿似对母亲一个人,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的带大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人而肃然起敬。
我听见冬风的声音,那是冬天吹来的旋律,姨娘依旧在诉说着母亲的不易。我知道,母亲是因为责任,因为爱,坚守在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这份岗位职责上。
姨娘得骨癌那年,三个表哥说家里没钱,治也治不好不用治,所以后来放弃了治疗。表姐因为是省里田径队的回不来。
姨娘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月,就回了家。曾经那么身强力壮的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如今活生生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自我。
还记得那年我读初二,我和两个要好的同学一起买了东西去看姨娘。
姨娘家是平房,她躺在床上,骨癌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瘦得脱相了。一米七二的个子,看上去一米六都没有,她的体重从原来一百三到现在的一百都不到。
看见姨娘被病痛折磨得人不像人的模样,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姨娘唤我过去,她的声音轻而无力,和蔬菜组那次的洪亮没得比。
她的眼睛黯淡无光,脸上没有二两肉,整个人像个骨架子,瘦得完全看不出来。
我的心好痛好痛,这就是我的姨娘,那个经常给我东西吃,母亲唯一一个对她好的姐妹…
姨娘费劲力气说了一句话:“小玫,你一定要对你妈妈好。”说完,她仿似用光了全身的力气,累得闭上了眼。
心情沉重的我哪里知道,这竟是我和姨娘的最后一次见面。
不出一个礼拜,姨娘走了,她走时,最不放心的是母亲,她担心母亲没有工作,我们这些子女会不管她,担心母亲老了可怜。
姨娘的葬礼我全程参加了,看着姨娘的骨灰盒被埋进土里,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姨娘,不是我心狠, 只是我的悲伤藏在心里,我的心在滴血啊,姨娘。您是母亲唯一联系的姐妹,一心一意对母亲好为母亲考虑的姐妹。
从此以后,您将要长眠于这泥土之中,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风吹雨打日晒雪落的痛苦,四季变换,您却再也看不见了。姨娘,您二儿媳前天给您生了一个孙子,您再也看不见了。现在您孙子孙女都有了。您高兴吗?
姨娘,您的牵挂我日日夜夜记得,从来不敢不曾忘记,母亲的恩情我永远铭记于心,定将永世不负。您就放心吧…
姨娘,此去经年,山高水长,故土难见。在这一个您离去的季节,且用雨声为您祭奠,愿:天堂没有病痛,人间没有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