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里一位大爷因病去世,留下了五十多岁的老伴。送葬的时候,老太太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木讷的,远远跟在出殡队伍后面默默送行。
村里人都说她心狠,闲言碎语不时传到她的耳朵,老太太没有辩解。丧事结束后,依然象往常一样,在田间地头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老太太没有子嗣,以一个养母的身份带大了丈夫的儿子,但儿子并没有非常孝顺,也就逢年过节送点东西慰问慰问,重体力活帮忙干一下,其余时间都在忙活自己的庄稼。老太太也没有什么怨言,独居着几间旧屋,坦然的面对着这一切。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太太在大爷的坟地边上种了许多槐树,还有一些金银花。夏天来了,树萌下阵阵花香,山风飒飒的吹过树荫,透着阵阵清凉。我们一群孩童会经常在坟地树下玩耍,时间久了,渐渐发现,老太太几乎每天都会在坟地上孤独的席地而坐,眼神空洞而迷茫,寂寞的任由着我们在她周围嬉闹奔跑,有如雕塑般的沉寂在她自己茫然的世界里。
日复一日,树叶开始慢慢转黄,天气渐渐冷了。老太太特别交待我们,不要烧了坟地上的野草,她说那是老爷爷过冬的棉袄,烧光了,爷爷就会寒冷。我们虽然不能理解,但是看到她那认真的样子,还是听从了她的话。为此,老太太还奖励了我们每人几个鸡蛋……
年复一年,老太太年事渐高,腿脚不再利索,常常因为不堪繁重的体力劳作在坟地上轻声抽泣,断断续续的向死去多年的丈夫诉说生活的不易。乡亲们路过也会经常劝慰,老太太总是自顾自的一味哭诉,哭累了,呆坐良久,叹了叹气,才站起身迈着蹒跚的步子,慢慢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岁月不饶人,老太太终于不能再种庄稼了。儿子每年会给她一些粮食,她自己养了几只羊和一群鸡,那些羊每天都会拴在坟地边的树上,任由它们啃食着茂盛的青草。老太太有了空闲时间,恬静的坐在坟地边纳鞋底,除了刮风下雨,一日三餐都是坐在坟地边上,一边吃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连贯的家常话,甚至亦哭亦笑,大家都说她老糊涂了。是的,老太太确实老了,以至于有好几次她都在坟地上睡着了……
终于有一天,老太太睡在坟地上再也没有醒来,阳光透过重重树叶,斑驳的照在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满头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枯瘦的身躯蜷缩在金银花从中,安详的,没有痛苦的去追随她死去多年的丈夫了。
天堂里,或许他们早已相互凝望,或许他们早已双手紧牵,她用那沉默了二十几年的想念祭奠着的思念,她用心孤独守候着的如血破碎流年,终于随着生命的终止,定格在了那个平平淡淡、蝉鸣如海的夏天……
你相信爱了吗……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孤独到无人可依,
无人可诉、 无处可安、 无心可信,
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