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车站吃车站。凌晨四点多,休息了一夜的嗓子总是能发出低沉而清净的声音。不论多世俗、多钻营的,凌晨四点多刚刚清醒的灵魂,总显得那么干净。
炸油条的大哥将摊点摆了出来,在油锅上撑了一把伞。作为一个骑着单车奔赴车站乘车的旅客,我爱关注凌晨时分的人,这些人多是社会的底层,他们的一生是充满烟火气的一生,而我,一个在凌晨四点赶火车回家的人,带着回家的幸福感看这些人,似乎他们也是幸福的。人的感觉像一个筛子,当你快乐时,筛下去的是痛苦;当你痛苦时,流过筛孔的却是快乐。我觉得他们是快乐的,他们在凌晨里打的一个哈欠,伸的一个懒腰表明属于他们的新的一天将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下了火车已是下午,一出站就有一群人围拢了上来,争先恐后的呼喊着:S县、S县,W市、W市,F区、F区……,他们之中有经营大客车生意的、小客车生意,也有开黑车的,他们那一张张口多么像嗷嗷待哺的幼鸟。而当你作为外地人,被他们宰了一刀之后,你又会觉得他们那一张张口其实是一张张发出低吼的狼口、虎口。我还是选择从汽车站坐车,因为他们既没有准点,什么时候凑够了人数什么时候出发,又没有一个和蔼的服务态度,甚至还会为了加几块钱殴打乘客,半路将人赶下车。
突破了第一层,刚想透一口气,立即有几个四五十岁察言观色的妇女向你走来:“小伙子住店吗?便宜!住不住?”还没等我拒绝,她就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有水灵灵的小姑娘。”头几次听到这话,我的脸红了、心跳了,这么赤裸裸吗?几次之后,我麻木了,还没等这些人靠近我就直接摆手拒绝。
包围着车站广场的是一群小商贩:炸油条的,做灌饼的,卖凉皮的,卖板面、拉面、拽面、刀削面的……,他们将广场围了整整一圈。他们的外层是拉客的出租车、摩的、三轮,三五一伙的凑对打牌,什么时候有人上门了,他们将烟头一掐,将赶牲口一样将顾客哄进车里,一个急转弯向着目的地出发了。
靠站吃站,这些人是最下等的一些人,天天与南来北往的人打交道,他们已经麻木,做面条的做出的不是面条,开客车的开着的不是客车,经营旅店的经营的何尝还算得上旅店?这些底层的劳苦大众,在生存面前已完全麻木,基本丧失了所谓人格。
可靠站吃站的还有一些人:穿着制服拉着行李箱的乘务员、乘警、播音员,优哉游哉的车站工作人员以及维护秩序的巡警们。比起上面的一群人,他们是优雅的、从容的,他们有固定收入,有各类社会保险,然而他们似乎也是麻木的,甚至有些是不仁的。车站广场的一个长凳上趴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站在他旁边的是三条大汉和两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女人大声的哭泣着,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长椅生锈的铁腿,一条大汉在竭力的要扳开她的手指。两个妇女怀里的孩子正咬着小拳头抽噎着。似乎是疼了吧,女子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广场,向那男子不住的抛出污秽的咒骂,男子并不在意,还在竭力的要扳开她紧锁着的两只手。远远地向他们走来了一个巡警小队,迈着整齐步伐,个个腰里都别着警棍,最后两个还拿着长长的铁叉。我想,这女子有救了,可我是错误的,突然一个漂亮的后转身,继续持着叉子巡他们的逻去了。
望了望那三条大汉,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云,遮住了冬天的太阳,我拉紧了棉服的拉链,在女人的哭喊声中远远地的走了,我回家的幸福感在这响彻广场的一声声哭喊中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