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四独自坐在船头发呆。
渡口的小卖部门前,大半个树荫下,坐着一群人,这是一伙要过江的人,也是马老四的渡客。
马老四有个规矩,不到点不开船。因此,买了票的这伙人,就在岸上树底下拖条板凳歇着。
渡客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一个话题,在马老四看来,可能是一种痛。马老四的儿子指着岸上的一帮人说:“爹,他们在谈论架桥的事,吴乡长上次过江时也说过,这么宽的江,得有一座桥。”
马老四心头的气堵得慌。他看了一眼儿子:“是啊,架桥,做不了水上人家,你就上岸,老马家还有几亩薄田,饿不着。”
这马老四,今儿个是怎么回事?离开船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众人不情不愿地,一个个从树荫底下钻出来,拎着包,挑着担,牵着小孩,乖乖地,上船。马老四如今的汽船,虽然比不得电视上海里漂浮的豪华游轮,但在这青衣江,却也十分地显摆了。不同于马老四之前的木帆船,起码,在这往来两岸的渡客眼里,这青衣江上下游几十里远近,就他的船最好。所以,众渡客都喜欢往他的船上扎堆。马老四脸上的笑容,据说从新船抵达青衣江那天起,就明显地挂在脸上。
过江从之前的五角到一元,再到今天的五元,说句老实话,也没见到几个渡客感到不满。
马老四的腰包日渐鼓起来。这条船能够载多少人,往返摆渡多少趟,整条航线全由他说了算。按理说,赚得也差不多了,停渡也可以,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脸上被江风吹、日头晒,人黝黑,更显得老些。
渡船的航线,是马老四家族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青衣江上用一条船劈波斩浪开出来的,就是通俗讲的,水上通道。
一年三百多天,马老四的船几乎没有停渡过。毕竟,青衣江两岸,走亲采买的渡客们三三两两地过江,特别是往返的学生伢子,上学没少渡过,哪天停歇过?这使得马老四一家,上岸的机会就很少。采买油盐酱醋茶和肉蛋蔬菜等,小贩们会送到江边来,不甚宽阔的码头,不晓得何时开始开圩建市,两岸同出一辙。不同的是,马老四陆上安家的这一头,圩市是农历三、六、九,对岸是二、五、八,两岸物资集散,有所差别,往来互市,才有流通,或许就是这个理。
马老四心中的烦恼,又显然不在两岸的圩日不同。刚才,儿子的话勾起马老四心中的不快,是因为传言有板有眼。上个月,乡长从这里过河,在船上说可能在马老四这一处航道建桥,马老四听说后,对桥址就特别敏感。
“架桥”虽是这么说,却眼见一直没动工。马老四曾质疑这是要断自己的活路。如此有针对性的设想,马老四不是傻子,随时在盘算上岸过日子的时间,那一天若真的来临,马老四的劲道也就没有了。
马老四正准备开船,岸上,突然传来呼声:“等一等!”马老四停下来,朝岸上摆手。岸上的人终于在起航前上了船。“乡长!”马老四喊道。“老四啊,我还是喜欢坐这渡船。”“嗯……乡长啊,我想通了,架桥好,桥通路宽,汽车一溜就过去了……”
乡长好像没听到,径直走到船头,“那年我上学,就是坐着它走上岸的!渡船怎么啦?渡人上岸,好啊!听说你儿子将来要去‘渡人’,做教书先生,那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