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正因为拖的原因就是想多呆几天,想跟女孩搞熟,毛毛说搞熟了什么都好办。
毛毛有一套的,从第三天起,毛毛六点钟就起来,吃完早餐坐车到马家龙也不够八点钟。毛毛就在厂门口的大石上半躺着,翘起二郎腿,半眯着眼,一边耳朵塞一个耳塞,反复地听“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姜育恒的声音让过路的人都听得清。八十年代有个收音机就是个宝。九十年代有了收录机,并且技术发展到能把提在手上的东西挂在腰上,还真是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买不起,而是舍得花几百块钱的人少。来深圳的人音乐不少听,随身听也不少见,摆在商场的橱窗里如同现在的手机,见多了,刚开始不是每个人看了都会买的。毛毛那一身金利来的西装,苹果牌的衬衫,加金利来的的领带,一个随身听的耳机挂在金利来的皮带上很显眼,老人头的皮鞋在初升的阳光下发亮,一上一下的晃得人眼花。毛毛不管别人的感受,翘起二郎腿,伴随着“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有节奏地晃。不到上班开工的闹钟响,毛毛坚决不起,毛毛个性,毛毛酷,如无人之境……
女孩终没经得住毛毛的诱惑。毛毛的那一身行头就值一般人一个月的工资,并且毛毛不丑,站在那里潇潇洒洒,气宇不凡。临近中午,女孩就已经顺利地钻进了,毛毛为她摆下的圈套。女孩首先提出跟毛毛借耳机去听听,说是无聊,听会就还他。毛毛自是高兴,但那也不能显露出来,否则被人家女孩看出他毛毛的真正目的就完了。
要说九十年代的马家龙?毛毛说跟他家乡差不多,一条坑坑洼洼的烂泥巴路,车都不经过厂门口,下车还要走二里的路。走那段路没什么大不了,小时候他毛毛背着弟弟,父亲担一挑红薯,母亲背一背红薯,毛毛就背着一岁多的弟弟跟着一同上街,也是十几里的烂泥巴路,那时才六七岁。只是那段烂泥巴路让毛毛的老人头吃苦受罪,如今是今非昔比,毛毛那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可以主宰一切,毛毛早上买早餐的时候就会多拿两个方便袋,下车的时候把方便袋子套在脚上,到厂门口时把脚上的方便袋解掉,摸出口袋里的鞋油用纸巾一阵猛擦,就是方便袋被石子划破弄脏了鞋的地方也锃亮锃亮的。看得人堂目结舌,没有人知道毛毛究竟是如何去的,坐的?还是有车送?一直是个令人费解的迷?毛毛每次去得很早,毛毛所做的一切是不会让人知道的,至少是不能让他对面打包装的女孩知道,包括她的同事在内。
毛毛是个有钱的公子哥?毛毛是有本事的人,毛毛爱干净,毛毛会走路,毛毛潇洒,毛毛是女孩心中的王子……
那家公司就是一个铁皮屋子,几十个员工,个个都是女的,那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美丽的风景,也是一道永恒的风景,让人痴迷,让人陶醉。
难怪每回公司招工,招工广告不用打,门口就是人山人海,女的两百块一个,男的五百块一个,还要人介绍才能进去,男的太贵,最后进厂的都是女的,就是那样人事经理已经收刮的民脂民膏都买房了。不要说人事经理尽是坏处,起码他也跟在公司里的男人们开创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一条拉,一个办公室,一个车间,一眼望去尽是长发飘飘的女的,要不他怎会光秘书就有三个,还不包括文员。其实毛毛进了那家公司也算是沾人事经理的光了,每天在那么多的女孩当中如众星捧月。九十年代深圳是人多厂少,男人们进厂的机会就少了,只有在建筑工地的广场,才看得见一群黑黝黝的男人,那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也是他们的辛劳,才把深圳打造成今天的样,是他们用血水、汗水、浇灌了深圳的成长。
要说阴盛阳衰,那时候的深圳一点不假,政府在后来的几年做了个调查,光南山区的男女比例就是1比6。有人喻成是男人的天堂,却成了女人的地狱。男人不愁找不到老婆,女人愁的是打几年工找不到老公。这是一个很不协调的社会,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城市也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
那天中午,毛毛跟女孩一起用的午餐,毛毛康慨解襄,也不过花了毛毛几块钱,饭堂的饭,红烧排骨,红烧鸡腿,一个菜心,二晕一素才三块钱已经是很好了,毛毛见花得太少外加了瓶水,也没超出五块钱,女孩开心了,毛毛也就开心,毛毛觉得值了。
一餐饭吃了,毛毛也没跟女孩说上三句话,女孩一股脑儿地听歌去了,成了饭来张口,水来伸手,毛毛反到成欠了人家似的,鞍前马后的打饭打菜,买水退瓶子的。毛毛见女孩听得如痴如醉的样子,就跟当初自己一样,吃饭听,走路听,睡觉都在听,耳朵都听出毛病了还在听,毛毛也不好意思老找人家搭话。自顾自地一阵秋风扫落叶吃完喝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女孩细嚼慢咽地,一边听歌一边吃饭。毛毛就那样看着,也那样遐想着,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越看越爱,越看内涵越深,毛毛真想时间就住足在那一刻多好,不用上班?什么都不用……?
遗憾的是耗了一个中午,毛毛就守着人家,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问,一是不好意思,二是怕过于急燥,前功尽弃。毛毛直到后来都后悔,但后悔没用了,要不?怎么叫过了那个村没有那个店?机会稍纵即失?不过毛毛那天还担心的是他的随身听,几百块钱的东西,给一个陌生得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人,总是不放心的。不问的原因还有就是,毛毛认为还有好多天才能完工走人,机会大大的有?
第四天去上班,开工了好长时间,也没看见女孩的身影,毛毛更是心神不宁,几度把产品喷流油报废了都不知道,老板说了几次,毛毛的毛病也没改过来,老板已是忍无可忍,“你在这样我要扣你工资了?你不想干就走,我另外请人!”老板怒气冲冲甩下一句走的。
毛毛把喷枪一摔,“他妈的,我又不是来要饭的,把工钱给我,走就走,西风吹?战鼓擂,戈尔布什谁怕谁?”毛毛去问老板要钱去了。
老板躲藏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不见毛毛。毛毛想反正不干了,回去找个工人闲聊,要出货的是老板,他毛毛今天出来了就是一天,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毛毛问新来打包装的女孩,昨天打包装的女孩怎么没来了?
女孩说:“被调到新厂去了”。
毛毛问:“新厂在哪里?你知道吗?”女孩说不知道,毛毛有些失望。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毛毛报最后一线希望问。
“我也刚来,不知道”。女孩说。
毛毛感觉失落,最后的一线希望都破灭了……
女孩仿佛看懂了毛毛的心事,说了安慰毛毛的一句话:“你问问她们吧,她们比我先来”。
另一个女孩接过话,“跟你讲吧,那是老板的妹妹,老板知道了……故意把她调走的”。
毛毛没有再问下去,毛毛认为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因为女孩的哥哥比他毛毛有钱。地位、身价的悬殊,就是越不过的一道坎,难以跨越的障碍?
这事毛毛后来都一直骂,什么狗屁厂,工人连个厂牌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