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耳畔传来熟悉的柔和的声音。“兰妃?”他急切往四下里顾盼追寻,游廊静寂,风铃凄清,冷雨飘飞,空无人影。“兰妃,唉,一别音容两渺茫,十年啦。”他长叹一声,明知是幻觉,依然莫名地失落。
十七年前的元宵,诸皇子汇聚京师,朝拜先皇。喜庆之余,先皇谕令皇子们各拟一个灯谜,他的谜面是——伯乐九方皋至(打一人名)皇子们无人能解。他得意之余,以父皇赏赐的国宝九龙玉佩悬赏。第二日,十七弟瑞王来告,谜底有了,乃“司马相如”,他点头称许,却不肯交出玉佩,他断定以十七弟的资质解不了此谜,必有智囊相助。再三追问之下,方知是十七弟身边的一个女子所为。他惊叹不已,千方百计要一睹芳容,岂料他被这倾国倾城的佳人弄得如癫似狂,费尽周折,终于使瑞王忍痛割爱让出美人。她名唤茹媖,生于官宦世家,因朝廷大案受株连发付了教坊,被瑞王赎出,留在身边一年有余,并育有一子留在瑞王府。他欣喜若狂,毫不介意,并戏称她单名“媖”字,可拆为女英二字,得此佳偶,吉星高照,必然步虞舜为帝之后尘。她吐气如兰,气质如兰,他以“兰妃”呼之。兰妃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多媒善断,遇事常迎刃而解,他深深折服,以为女中比干。而宫帏倾轧,兰妃专宠,众妃侧目,谗言四起,诽谤流播。有一日,兰妃擅自离开王府,赴瑞王府探视病儿萧炎。耳畔听多了流言蜚语,他不由得疑心兰妃与瑞王藕断丝连,不问青红皂白,盛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一个月置之不理。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者多,兰妃一向心高气傲养尊处优,怎堪幽恨郁结,小人凌辱,一病不起。他前往探看,追悔莫及,日夜伺奉床前,亦无回天之力了。
皇上想到痛情处,跌足长叹,连声呼唤,起驾往飞霞宫。能告慰兰妃在天之灵,以解相思之苦的便是承欢膝下的飞霞宫公主萧湘——他们的爱女。
雨止云收,劲急的秋风还在寒树枝头搜刮着残叶。飞霞宫前赏心亭侧的坪台上,一群冠戴少年锦衣飘洒剑花飞闪,正在舞剑。距众人五步之遥,一黄衫少年英姿飒爽剑光银闪闪的令人眼花缭乱。不时传出阵阵娇喝声。
忽听一声:皇上驾到!惊得众少年忙不迭地弃剑跪地,恭迎圣驾。黄衫少年这才收了剑,雀儿似的蹦倒皇上面前,道:“父皇,儿臣正练兵呢,你看还行吗?”皇上望着金冠束发武生打扮的萧湘公主,好一个俊逸洒脱精灵古怪的美少年,比平日女孩妆扮更俏丽三分,他哈哈一笑:“效法孙武,演练宫女,不简单啊。”“父皇,孩儿不是闹着玩的,”萧湘不满父皇取笑的神气,摇着他的胳膊,挺委屈的样子,“大哥说父皇近来事多心烦。想是为塞北局势犯难。为父皇分忧,孩儿情愿奔赴沙场。”“湘儿,难为你了,”皇上拍拍公主的背,道:“给父皇弹支曲子吧。”萧湘却摇头不语。飞霞宫总管杨彩蝶回复皇上:“周先生病了,公主七、八天没碰琴了。”“周丰仪病了?”皇上见公主红着眼圈,神情沮丧,便探问了声。杨彩蝶道:“他离宫去了一日,回来便病倒了,几天水米不进,如今动辄又哭又笑疯疯傻傻,太医也无可奈何,都说是中了邪了。”皇上皱眉,道:“治不好,打发他回去便了。”萧湘急了,扯住皇上的手:“父皇,治不好先生的病,儿臣可不依,你不能赶他走!”皇上心疼女儿,道:“好,好!父皇依你便是。”
这时皇太子萧文乾从赏心亭后转出,他明日将远赴播州,以怀柔之策招致西南边陲的密罗国、天水国进迎降表,这两国俯首称臣,从此西南边境互市,无后顾之忧了。为此,他特来向平素手足情深的小妹辞行。
皇上不由得叮嘱他几句,身为大齐特使堂堂天朝上国的皇太子既要有威慑天下的不凡气派,也要推思四海以礼相见方显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王者风范。
萧文乾点头称是,谨记在心。末了,他趁机向皇上进言道:“父皇,儿臣最放心不下的倒是塞北。彩云矶一案父皇有失公允,恐林将军不服。父皇偏袒黄允清,为的是三十万人马;可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成命。”“乾儿,你年轻,不懂得治国之策驭人之术。”皇上沉下脸,道,“你们也闹得太过分了,你几位皇叔跟随你父皇南征北战,这大半个天下是他们替你朕打下的。林烈出了点事,你们牵扯上黄允清不算,还不惜把你皇叔们一并拉下水,不是给父皇添乱吗!”“哼,父皇只知道这天下姓萧,却忘了得人心者得天下!父皇包庇皇室宗亲的事还少吗?黑松林命案萧义信逍遥法外,宋泉死于非命父皇明知蹊跷却不予追究。皇亲国戚无功受禄加官司进爵比比皆是,田元帅帐下多少勇士出生入死血洒疆场,父皇却视而不见,今番林将军妻亡子散,明摆着是各位皇叔授意黄允清下的毒手,父皇竟以江湖械斗与他们不相干糊涂断案,如此瞒天过海包庇纵容岂不冷了臣子们的心!”“你,放肆!”皇上恼羞成怒,手指戳点着萧文乾的面门,怒道“你满嘴胡言乱语,这还了得!别以为你翅膀硬了,有人撑腰了,朕就不能把你怎样!”“父皇,大哥不知轻重,你教导他就是,保重龙体要紧,别气坏了身子。”萧湘出言宽慰,又示意太子致歉谢罪。萧文乾却不服软,道:“儿臣的话在不在理,父皇心中有数。”
这时,乾宁宫总监胡满来告,楚王爷在乾宁宫外候驾多时,皇上向太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皇上走远,萧湘急着追问林烈遭遇了什么变故,萧文乾略述了大概。萧湘乍惊乍悲又乍喜,呆立着含泪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