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此了断此案,林烈气得暴跳如雷。骂罢黄允清十恶不赦天人共怒,诸王爷结党营私祸国殃民,又痛斥皇上听信谗言姑息养奸昏庸无道。一头骂,一头拿了宝剑操了长枪牵了白马,直欲奔赴汶河口血洗黄允清老巢。
林贤见状,深知寻私仇后果不堪设想。挡在林烈面前,只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不忍则乱大谋,冲冠一怒易,忍辱负重以图将来难,豪杰之士,所挟持者甚大,其志甚远,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等语苦苦相劝。林烈冷笑道:“我不敢辱没‘豪杰’二字,我只是微不足道形同蝼蚁的江湖剑客,用不着你们抬举我。”林贤见他去意已决,又急又悲:“该劝的我都劝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怎么一句也听不进去,以风华正茂之年华鹏图万里之前程与黄老贼老朽无能之身玉石俱焚,多叫人寒心啊。罢,罢,当日苦口婆心劝你弃暗投明的是我,今日一着疏忽,至使你家破人亡的也是我。你只管报仇血恨,我搭上一条命,赔上整个守远府也无话可说。”
林烈搓搓手,跺跺脚:“大哥何出此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惹恼了萧鉴,自当领罪伏法,绝不连累宁远府任何一个人!”说罢,甩开林贤径往小门外去。
林贤抢步上前,抓住马笼头,叫道:“你把边塞安危行山兴废统统抛之脑后以图一时之快,如此心胸狭隘鼠目寸光你能成什么气候!二叔转战南北二十年赢得一世英名,风雪子道丈血洒行山方有行山今日,不想全断送在你手里!”
“大哥……”林烈无言,泪水在眼眶里转,再也挪不动步子。
恰在这时羽琪从外面赶了回来,见此情形,一把握住林烈的手,誓与他患难同当,向黄允清讨还血债。
林贤恨他添乱,羽琪眉毛一扬,冷哼一声:“大哥前怕狼后怕虎,我不怕,老皇儿不给小三一个公道,我们还不能自己讨个公道吗!难道叫黄老贼逍遥法外,你倒甘心!”
正闹着,凤菁引了韩夫人赶了出来。林烈一时不知如何脱身,跟谁都可以撕破面皮,但不给姑姑面子,却不容易。
韩夫人在林烈面前站定,端详着林烈那憔悴的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目光满是爱怜。她抬手轻轻撩起他鬓前的一缕乱发,声音柔和地问:“烈儿,你执意要去汶河口吗?”林烈垂下眼帘,点点头。
韩夫人深锁了眉头,眼中带泪,沉吟片刻,终于舒展了愁眉,道:“烈儿,去吧,别把苦水憋在心里,遭罪。完了事,走得远远的,千万别回来。”林烈愕然。韩夫人回头向羽琪道:“陪你三弟去,若有闪失,娘只问你。”“我也是这话,到底娘明白我。”羽琪痛快地答应了。
“杀鸡焉用宰牛刀,不必二哥出手,此行我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谁能拿我怎样,请姑姑放心。”搭上羽琪,连累宁远府,林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林贤冷冷地说:“你干得再漂亮,黄允清这会子出了事,皇上也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何况彩云矶惨变不是黄允清一个人干的,诸王爷难脱干系,你凭一己之力就能颠覆遍及朝野的藩王势力,你太不自量了!”
凤菁劝道:“三弟,皇上不是糊涂人,何况值此用人之际,皇上岂敢冷了臣子的心。只是这一阵子太子这边闹得过分,我爹的劝告太子又不听,惹恼了皇上,让三弟受委屈了。黄允清不过是诸王爷的一个棋子,大齐朝廷没他的好日子过,三弟还是静观其变吧。”
林烈已逐渐冷静下来,姑母二哥的话重情,哥哥嫂嫂的话在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冲冠一怒遗患无穷。
林烈强压住满腔怒火,反身奔了后花园。韩夫人担惊,让羽琪追上去一探究竟。林贤道:“没事,他不敢贸然行事,让他一人静静也好。”
林烈于花园中开阔处耍枪。他高喝一声,长枪朝前一抖,怒火从心头燃上枪尖,枪尖剧颤。
天空中愁云惨淡,寒鸟唳天,四野里霜风栗冽,草木枯黄,花园中亭榭寂静寒塘水落山石瘦损残花败叶满园乱走。
林烈舞动钢枪,霎那间,如旋风卷地,满空里一团红云飞闪,万点梨花飘洒。长枪如神龙剪尾,出没风雷之间,咆哮云庭。那气势惊天地泣鬼神,直教妖魔鬼怪扫地都休。
羽琪忍不住还是赶过来,站在林烈身后,看他耍枪,迟迟不忍惊扰,心里却酸溜溜地的直想落泪。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淅淅沥沥的落下秋雨来,迷迷茫茫天地间飘着白蒙蒙冷飕飕的雨帘。
一个在雨中狂喝滥叫钢枪来去风驰电掣杀机沸腾,浑身上下淋个透湿,全然不觉;一个呆立雨中,神意都迷,任冷雨一身洗透,也不知觉。
寒雨如烟飘在紫禁城当空。皇上在乾宁宫中坐立不安,喝退身边伴驾的宫娥嫔妃,独自向游廊踱着,空旷的游廊不见一个人影,巍然静默着。阵阵秋风扫过,风铃声声悲鸣,檐外雨声淅沥,阶前的湿地里铺着些残叶枯枝。
“既要镇住太子的嚣张气焰,又不使林烈委屈,难道真无两全之策?”皇上深感棘手,绞尽脑汁无计可施。他向来以英明果决自许,断大事大刀阔斧,推大令雷厉风行。为安内,他需要诸王爷挟制太子党,黄允清拥有旌幡如云刀枪如林坐镇雄关的三十万雄师,是一颗不可或缺的筹码;为攘外,他必须依靠林烈,那是纵横塞北令胡虏闻风丧胆的枭将,这颗最有杀伤力的棋子,他岂能折损磨灭他的锋芒。要使大齐长治久安,这两方面他都必须安抚妥贴,使他们感恩戴德,竭诚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