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五的下午,我下课后去一家越南人开的副食超市购物,正当我泊好车向店铺走去的时候,一辆吉普敞篷猎车流星般地开来,照准我车旁的空车位冲去,由于车速过快,左打右拐,正好拦腰撞在我的车上;我的车又迅即撞向旁边的另一辆车,两辆被撞的车均受重伤。我立刻转身回去向正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留着怪异发型、身穿牛仔服的一对美国青年男女交涉。他们扫了我一眼,看了一下被撞坏的车,问:“哪个是你的车?”我指给他们。男的一耸肩,尖叫了一声:“噢!”转问我,“你愿意叫警察吗?”我说当然要叫警察。“OK。”他马上进入他的车内拨电话。
警察很快来到现场。两个美国青年抢先上前对警察说:由于我的车速太快,先撞在他们的车上,又反弹回去再撞上另一辆车,一切责任应由我来负。我一听火了,这简直是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我向警察申辩。警察制止了我,要我等他说完再说。他们两人反反复复说明我是肇事者。等他们说完,我向警察详细描述了当时撞车的情况;最后还指出他们两个人这种颠倒是非,说慌诬陷是违法和不道德的。警察分别记下双方谈话要点,查看了一下被撞伤的车,问我们双方:“有证人吗?”女青年立刻跳出来说:她去宠物商店购物,男友在车上等她,还没等她走到商店门口,就刚好看到这起撞车事故。她跑回来一看,发现是一辆破烂不堪、早该报废的车,肯定是刹车不灵,才造成这场不幸事故,幸运的是没发生人身伤亡。并要我除了应该对另一辆被撞的车做出赔偿外,还应立刻将车报废,免得再发生同类事故。我听后,越发冲动起来,真想上手狠揍他们一顿。我对警察再次申明他们是胡说八道,简直是无赖,明明是他们的车撞了我的车……男青年立刻插断我的话,冷笑笑说:“东方人,这是在美国,不是在你们东方,说话办事要讲文明。”警察再次问我:“有证人吗?”我说我当时正忙着跑回来向他们交涉,没注意是否有人看到;再次表明,事实上他们两个人都在车上,撞了我的车后才下车的。男女俩人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东方人,你真的是在胡说八道了。”男的又冷笑着补了一句,“你来这里抢了人家的工作和饭碗,应该学会遵守法律和说实话。”我简直气炸了,正要反驳时,警察制止了我,说:“你没有证人,现在双方又各执一词,请明天九点钟到我的办公室来。”说着给了我们双方他的名片,还在另辆被撞车辆上贴了字条,开车走了。我对这两个坏家伙怒目而视,他们却嬉皮笑脸地说:“东方人,祝你好运,再见。”两个人搂抱着向宠物商店走去。我稍稍平静之后,再次记起刚才男青年说的“你来这里抢了人家的工作和饭碗”那句刺耳的话,全然明白了,他这是借题发挥,有意找岔羞辱我,太可恶了!心想:明天该怎样打这场倒霉的官司,讨回公道;不然,自己的车要修,还得修那辆被撞坏的车;还得被记一次肇事过,并参加交通规则学习班;此后,因为有肇事前科,汽车保险金也要相应地提高。总之,如果打不赢官司,麻烦可就大了。我知道在美国打官司简直是家常便饭,法律条文多如牛毛,有时官司的输赢全靠碰运气,得找个明白人问问清楚,最好是律师。我决定求助我打过工的餐馆女老板陈娣。陈娣在电话中问了我撞车的大概情形,要我等她的回话。不一会儿,她回话说,她马上带一位吴律师来接我去现场。
在现场,我向吴律师和陈娣详细介绍了当时撞车的情况,以及双方对警察的陈述和警察的问话等。吴律师认真地听后,又仔细地查看了现场及周围的环境,要陈娣和我在车里等他。他匆匆向越南人的副食超市走去。不一会儿,吴律师回来了,还带来一位在商店里工作的姓韦的先生。吴律师指着我对韦先生说:“这位齐先生就是这辆被撞坏的车的车主,--这位韦先生就是你的证人。请向韦先生介绍一下当时发生撞车的具体情形,越详尽越好。”我一下愣住了,陈娣比我领悟的快,立刻捅了我一下,低声说:“快介绍吧。”我好象也有些领悟了,立刻连说带比划地又详细介绍了当时撞车的全部过程。吴律师问:“韦先生听明白了吗?”韦点点头。吴又问:“韦先生是怎么看到撞车的?”韦说:“我当时出店收回被顾客散放在外面的购物车时正好看到的。”吴又问:“是什么时间?”韦答不出,看我。我说:“五点半左右。”吴律师说:“是五点半钟,两位统一时间。”他又问:“警察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答:“约十五分钟以后。”吴说:“警察是五点四十五分来的。请记住。(又转对韦)韦先生看到靠近齐先生车的那辆被撞坏的车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号?几成新?有见车主人了吗?是男是女,估计多大年纪?”我忙答:“是一辆黑色的老福特车,从撞车一直到我离开没见到车主。”吴律师又问:“韦先生都听明白了吗?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韦表示没有了。吴律师同韦先生握别,约好明天来接他的时间。在回去的路上,陈娣问吴律师:“有把握吗?”吴律师表示,八成以上。我谢过律师和陈娣之后,却默然自忖:先“创造”一个证人,再去打官司,也许只有在美国才会有这样的荒唐事?这和那两个美国青年的谎话诬陷区别又在哪里?……若不如此,又怎么去面对那个要证人的警察?吴律师恐怕正针对这种情况不得不出此下策?俄而又记起,我被两个黑人刺伤后,那个玻多黎各小伙子送给我一把长刀时说的话:“对某些歧视少数族的美国人,就得以牙还牙!”……
第二天,大家—包括那辆老福特车的车主,一位美国老年男子,一起到警察局接受询问。两个美国青年仍然是抢先抛出他们所编造的谎言,希望警官判我是肇事者,并下令报废我的车。接着是我和韦先生分别陈述情况和提供证言。最后是吴律师据理辩护。他说:“昨天事故发生之后,我就会同我的当事人齐先生一起去现场查看和调查,并作了撞车模拟实验,发现我当事人的车和邻近同时被撞的另一辆车,都有明显的轮胎擦痕,而且擦痕又是向同一个方向的横向擦痕,这说明两辆车都是停泊后同时受外力横向冲撞的结果。但吉普猎车没有留下任何擦痕,因而不能证明它是停泊后被撞的车辆,只能是肇事的车辆。”警察一听,言之有理,对两个美国青年一耸肩,双手一摊,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两个人对视一下,男的对我冷笑着说:“东方人,祝贺你的胜利。”警察要我和福特车主留下电话和地址,等保险公司上门验车谈赔偿。
第四天保险公司的人就上门查验车伤的情况,他看的挺仔细,边看边摇头,还拍了照。最后他说:“这辆车修复不如报废。我愿意听听你的意见。”我表示完全尊重他这位专家的意见,他怎么决定,我都同意。他很高兴我的友好态度,微笑着和我握别,要我等他的电话和支票。转天他就打来电话,希望我能同意汽车报废,付给赔偿费4000元,外加误车费每天20元,五天共100元。我当即表示同意,并感谢他的出色工作。同学们听说我的老爷车是2900元买的,用了这许久,现在一撞反而大赚,非要我请客。我首先想到应该先去感谢陈娣和吴律师。陈娣很为我高兴,说再添点钱买辆好车,别再买二手货了;吴律师处由她致谢,我不必管了。最后她还告诉我,那天吴律师为了应付警察要证人的刁难--他说过去这种车祸,都是当即处理了结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证人,那天警察突然提出个证人来,恐怕是因为双方各说各的理;还有,另一辆车的车主又不在现场的缘故,他才去找来韦先生当证人。他把我受冤枉的情况一说,韦先生表示他很愿意作证,并说自己祖辈也是中国人,很愿意为中国老乡做点事。最后陈娣还说:“你那天对吴律师这样做不理解,一定心里还在犯嘀咕吧?想想看,若不这么做,输了官司有多冤啊。对这种可恶的嬉皮士就得以恶治恶。”
当晚有两位高年级的同学约我单独谈谈。其中一位叫高西,也是北京来的,平时见面都点头招呼;另一位不熟识。他们先是问明我不再修那辆破车,而要报废之后,提出要买那辆车。我说是已经报废了的车,要它有什么用?回答说,刚才看过了,可以修复。我说,不必买,就送给他们。他们高兴地谢了我。没两天,就有同学对我说,高西他们开了我的车,专门在晚间把车泊在豪华车的附近,趁机开到人家的倒车处,突然熄火停下,造成撞车事故,提出私了,要求对方付部分修车费。而对方为了避免麻烦,也乐得破费几百块钱私了。他们虽然干得挺神秘,还是被人察觉了。我一听,怒火中烧,心想:这太丢人了,国格人格全不要了!车还没过户,车主还是我呢!我立刻找到高西他们,断然提出收回我的车。他们大吃一惊,问:“为什么?”我说:“为什么,你们自己清楚,还非逼我说出口吗?”高西脸一沉,说:“我们花钱修过车了,怎么办?”我说:“多少钱,我来付。”他看我态度坚决,又马上变做笑脸“嘿嘿”干笑两声说:“怎么可以让你老弟付呢!--你老弟不必太认真,这是在国外,再说这一套又不是从中国带来的,完全是跟老美学来的。偶尔为之,也是为了燃眉之急吗……”我说:“正因为是在国外,更要自重、自爱。”不容分说,要回车钥匙。后来听说,这位高西老兄,大学毕业后,曾先后考过两次“托福”,都没过关。他神通广大,找了个什么民间代表团,随团出访,就不回去了,边打工边学习。先设法混进一所学校,读一门冷门专业,然后再想法转到本校的。他的论文都是东拼西凑找人代劳完成的,还美其名曰借助社会力量。不久,不仅自己站住了脚,还把妻子也办出来了;将三岁的小女儿丢给父母,扬言要在美国生个美国公民时髦一下。自妻子来后,有时免不了囊中羞涩,因此什么招都使过,为了聚会,为了外出游览,为了给家人寄照片……去商店买套西装和皮鞋,风光一个星期,再退回去,分文无损;同样地,为了家用方便,可以买件家用品,享用一周,再退回去,也是分文无损;有时还可以去救济中心或教堂吃个免费餐,既省事,又省钱,满惬意的。当然,高西说的“不是从中国带来的”的话没有错。但是美国可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以他的精明劲儿,学些谋生本领和先进学科,同样可以很快地上道,甚至超群出众。
又是一个晚上,一位叫余敏的高班同学来找我,要求把车子出让给他。我愕然大惊。他笑了,说:“你不要吃惊,齐平。我不是买车去撞车的。我的车借给同学学车被撞散了架,我急需用车,又买不起好车。”见我不置可否,稍停,又补充说明,最近他发现一家香港人开的副食店,蔬菜、水果、肉、蛋等都比这附近的店便宜,有的差价还挺大;还有一家美国商店的速食面一元钱九包,比国内还便宜;25磅装的白面比附近店便宜的多。他算了一下,跑点路,去买便宜货,挺划算的。最后,他提出:“你若不信,可以与我一起去修车行,先把车修好,再把过户手续一起办了。”我见他态度诚恳,岂有不信之理,答应把车送给他,陪他去过户。我们先去了修车行,他对车行老板说:车是自己撞坏的,请他检查一下,需要怎样修理,费用多少?老板查看了车子,说明大修1400元,小修600元两种方案。余敏同意小修,三天取车。路上,我不解地问他,自己撞车和别人撞车有什么区别吗?他解释说,自己撞车,修车费可以便宜很多。别人撞车,车行老板一般都会说,请把保险公司的赔款支票给他,如不够时,由他直接向保险公司提出交涉。老板之所以如此积极,是这里面有赚头。因为,保险公司的赔款通常都是比较高,老板拿走支票,余数由他赚。若我们把支票留下,对他说是自己撞的,余数自己赚。因为保险公司只付赔款,不要修车发票。我恍然,原来这里有学问,真是长见识。看来,这位余兄是位懂生活、会生活的人,学习也一定不会错了。老爷车能对他有所帮助,太好了。
四个青年:两个老美,两个老中,不论国别,只说人本位,余敏当是一类,而两个老美和高西三人当属另类。差别天上地下,何以如此,他们的未来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