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姐妹

姐       妹

 1

  我和子茜是姐妹,同母异父。

  子茜来我家时十一岁,我九岁。

  妈妈唤我过去,把子茜介绍给我认识。妈妈说:“子环,这是姐姐子茜。”我歪着头看了一眼子茜,很瘦,脸色煞白,短发。不是很漂亮的那种,却很耐看,她身穿一套牛仔服,已经洗的发白,很宽大,松松垮垮地包裹在她那瘦小的身体上。衣服显然是用大人的衣服改作的。她的裤子膝盖处有一个破洞,很难判断出是装饰的还是磨破的。总之,子茜显得很是土气,甚至有点狼狈,像个男孩子。

  妈妈叫我喊她姐姐,我没做声,只是望着子茜傻笑了一下,作为我们初次见面的问候。子茜冷冷地瞟了我一眼。眼神中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下午,爸爸回来。妈妈拉着子茜去和爸爸见面。妈妈拉着子茜的手说:“这是爸爸,快叫爸爸。”子茜冷冷地看了一眼爸爸,没有吱声。爸爸也只是看了一眼子茜,眼神比子茜还冷。

  晚上,爸爸有个应酬,出去了。妈妈把子茜安排在我的房间住了下来。东西不多,几本书,几件衣服。我看着妈妈帮她整理,书中滑出一张旧照片,妈妈拿起来看了一眼,手开始颤抖。子茜抢过照片,顺手把妈妈推倒在了地上。她用很低沉的音调对妈妈说:“别动我的东西!”


  从那一刻,我知道妈妈和子茜是两个有着故事的女人。

  深夜,父亲回来了。动静很大,好像喝了好多酒。

  我听见爸爸和妈妈的说话声,不大,听不清内容,但我觉得与子茜有关。说话进行到一半时,爸爸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他们开始吵架了。我隐约听见妈妈刻意压低声音说:“求你了,我不把她接来她就成孤儿了,宋大成已经死了,知道吗,他已经死了。”说话间带出了哭腔。爸爸不再做声,好久都不再有什么动静,我想他们应该都想自己的心事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子茜翻身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子茜抽泣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什么都恢复了安静。

  我睡在漫长的黑夜里,不敢出一口大气。我仔细地听着隔壁父母的动静,听着旁边子茜的动静。大家好像一下子都进入了梦乡,只剩下安静的夜,很安静。

2:

  子茜来我家的第三个月,她的名字写进了我家的户口薄。加在了我后面的那一页。

  子茜是以女儿的身份成为我家的一员的,但是她和爸爸的关系一直很紧张。我的记忆中,没有关于他们的正面对话,一次都没有,直到子茜出走。

  子茜和我在一张床上躺了半年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到了很要好的地步,但是不是姐妹,似朋友。子茜喊我雷子环,我喊她宋子茜,日子过得不痛不痒,很平淡。

  子茜喜欢拽着我的衣领问我关于唐小文的事,就像个山代王问下手那样,她拽着我的衣领就不再喊我雷子环了,她邪恶地笑着说:“妞,给爷打听打听唐小文是啥来头。”

  每次我都被她的动作搞得喘不过气来。等她松开之后,我就大口地喘气,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唐小文了?子茜就神秘地笑着说哪里哪里,那小子欠了我二十块钱。

  我和子茜都在上四年级,在四年级学生手里能有二十块零花钱,那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天文。

  我不知道子茜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来借给唐小文。问她也不愿回答,只是威胁我不许告诉任何人,如果风声走漏,我就小命难保。我对子茜的秘密都是守口如瓶,从来没有马虎过。

  有一次,爸爸问我有没有拿他放在桌上五块钱,我开始怀疑子茜,那天爸爸问了我很多次,最后他以不让我吃饭来威胁我,我一次又一次地说我没见,最后手心就被打肿了,他那天发了很大的火,对母亲和我都吼了好几次,但是没有对子茜说一句话。

  晚上我躺在被窝里擦眼泪,子茜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她小声说:“你爸杀鸡给猴看着呢,他其实在怀疑我呢。”

  我很小心的压低声音问她到底有没有拿?

  她冷冷地说:“没。”

  我又问:“真的?”

  子茜有点敏感地反问道:“难道你也怀疑我?”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家里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宋子茜了,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会偷爸爸的钱了。我对她的信任开始下降,有点讨厌她。

  第二天,爸爸在沙发下面找到了那五块钱。爸爸拿着钱没有任何表示,他好像忘了昨天自己的粗暴了。                      

3:

  爸爸看子茜的眼神变了,这是子茜说的,我也觉得有些变化。

  不再是冷,是厌恶。

  子茜放学不愿意再和我一起回家了,她每次都让我给妈妈捎话说她去同学家学习。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可以哄骗妈妈的谎言。子茜每次所谓的同学大都是些高年级的男生,也有几个女生。一些富家子女,他们不是去学习,他们是去逛街、看电影或者去上网。

  我把话捎给妈妈妈妈从来没有多问我一句,也不噢一声。好像没听见,我也懒得再说。回房间,我做我的作业。子茜很晚才回来。妈妈有时会问她干嘛去了,她的回答和当初叫我捎的话是一样的。妈妈听完她的谎,不做任何回应。

  有时候我倒很希望妈妈能够狠狠地把子茜揍一顿,我觉得子茜越来越不像话了。当然,回来迟点也好,我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做完我的作业。

  子茜回来了,屋子里就不可能再安静了,她有时候趁我写作业的时候,从后面扣住我的脖子拿我问话。

  子茜问我:“妞,爷问你哈,那个胡芬芬是不是和你们班那个胡亮亮私奔了?”

  我被扣的眼冒金花,等我喘过气来,我就很生气地斥责她是个土匪。

  她倒是很乐意叫我这样叫她。她笑着说:“说的好,爷就是土匪。”

  我问她是不是放高利贷了。

  子茜就会很神秘地拍着我的脑后门说:“变机灵了哈,不错,不但放了,还放了好多。”

  我以为子茜是在吹牛。

                   4

  子茜开始彻夜不归,妈妈开始变得有点暴躁。

  子茜回来,妈妈不再问她什么,直接就是一个扫把飞了过去。子茜从来都不躲闪,也不求饶,不哭。

  头上磕出了血,子茜也不吱一声。

  打完了,妈妈叫我带她去楼下的卫生所包扎。

  医生一边包扎一边唠叨。

  子茜就发挥她的圆谎技能说这是被楼上掉下来的东西砸的。她这样说,医生也就信了,他说:“你真幸运,没砸出大毛病。”

  我也觉得子茜很幸运,她挨了很多次打,最终还是没有被打瓜。

  子茜不记事,挨完打,她还是不按时回家,她任然会在外面玩通宵。

  我成了小区里面的正面教育材料,子茜就成了最好的反面材料。

  子茜是不会管这些的,她也没时间管,也管不过来。每天都是我行我素,即使前一天挨打了,第二天她依旧不会忘记晚归或者迟归。万一通宵一夜没回来,一定就有一顿好打。子茜不怕,她已经挨得住妈妈那手中无力的扫把了。

  子茜的头上每天都带着一点新的伤疤,就像一次失败的化妆似的。

  子茜不喜欢从人多的街道走,医生说那是自卑症,我觉得子茜每天都大不列颠点点的,就像一个凯旋的战士。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抑郁症。

  子茜过街时总会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的,说法褒贬不一,有指责的,也有可怜的。这些子茜一般都是不会理睬的,但那次她疯了,就像一只疯狗一样扑到了西街张大妈的面前。张大妈还没有反应过来,腌臜的口水和一把指甲伤落在了脸上。

  人家找上门时,子茜不在。妈妈就狠狠地和人家吵了一架,差点打了起来。那时,爸爸已经升到了局长。这次的骂街搞的爸爸特别难堪。

  爸爸对子茜的恨也就此埋下了种子,随着日子的推移,不断地成长,伸长。

5:

  子茜没考上重点高中,最后妈妈托人给办了过去。用的是爸爸的那层关系。

  这被爸爸知道后就和妈妈狠狠地吵了一架,他们在吵架,我和子茜在屋子里。吵架是子茜引起的,子茜却一直都显得很平静。

  我听着屋外的玻璃破碎的声音,吓得浑身发抖。我问子茜怕不怕?

  子茜用手指截着我的额头说,就这点出息。

  我不知道那点出息好还是不好,我的发抖一直都没有停止。

  子茜去上重点高中的第二年,我也考到了那所高中。

  我和子茜又和以前一样一同去上学,她不喜欢人多的街道,我就陪着她绕好大的圈去学校。放学,我不再帮她给妈妈捎话,她一般都是和我一起回来,她说她要考到西藏去。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着将来即将发生的这一切,我很惊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好好学习考到机会更多的大城市去,我也不愿意去问她。

  我觉得子茜的抑郁症已经发展到了自残的地步,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6:

  子茜高考那年我上高二。成绩下来的时候,子茜正在网吧里面泡着呢。

  成绩不差,但也不是很好。子茜没有听妈妈的建议,她报到了西藏。

  子茜去西藏的第二个月,妈妈就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子茜和一个拉萨的小伙子一块不见了,初步认定属于私奔。

  那时我正在备考之中,妈妈带这简单的行李去了西藏。

  妈妈去了两个月后,拽着子茜回到了家门前。

  我看着子茜,一种莫名的难过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子茜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了,时髦的衣服已经盖不住身体的丰满。子茜在不经意间长大了。

  子茜回来待了一个星期就回学校去了。我依旧准备我的考试。

  我高考时,子茜从西藏寄来了一本格桑花标本,没有一个文字。

  我最后留在了家所在的城市上了大学。我妈妈说留在身边好,我也觉得这样也好,省的每年寒暑假的远程奔波。

  我上大学的第二年,爸爸因为贪污被抓了,我的世界一下子没了质感,一切都空洞洞的。

  那段时间,妈妈病在了床上,我开始疯狂地想念子茜,我希望她能像小时候一样,能从背面抱住我,给我精神上的支持。

  我给子茜不停地写信,开始没有任何回音,最后都是些退信,上面写着查无此人,我不知道子茜没被找到到底去了哪里。

  我一直没有告诉妈妈子茜没有了音信,我怕这加重妈妈的病情。

  爸爸入狱的第二年的冬天,子茜出现在了我家屋前,我当时看着子茜,一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子茜是两个人回来的,一个还怀在肚子里。

  我看着子茜高高隆起的肚子,我问她他呢?

  子茜依旧很平静地说跑了。

  我不知道跑了是什么概念,我也不知道子茜在西藏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茜去看了妈妈,她替妈妈付清了所有医疗费。

  我开始想起上小学时子茜给别人放高利贷的事来。我依旧不知道她的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宋大成是一名煤矿工人,他和妈妈结婚后生下了子茜。妈妈在一次外出时,碰见了当时已是公务员的爸爸雷邱民。妈妈最后就和宋大成离了婚,把子茜留给了宋大成,她和雷邱民结了婚,生下了我。最后宋大成死在了一次事故之中。煤矿一次性赔了好多钱,全都存在了子茜的名下了。

  三个月后,子茜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起名桑德茜和桑德环,一对新的姐妹,开始了另外一段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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