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所有故事的开头一样,他们的故事开始前也要加上“很久以前”了。
很久以前,他们住在同一个小院里,日出日落,抬头低头,始终走不出对方眼里,其实更应该说是他走不出她眼里,也走不出她心里,而她,走不出他眼里,却也走不进他心里。
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吧,他的父母总是拿了他们开玩笑,总是在对她说:你可是我们家的童养媳啊!
童养媳是什么意思呢?一开始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父母很疼爱她,像亲生父母一般。渐渐大了,她也终于知道什么是童养媳的时候,他们却不这样叫她了,这倒让她有些不惯,好像是贪慕作为童养媳时他父母对她的宠爱,又好像只是因为他!
她还没有长大,而他已经长大了,哪怕只大她四岁,她做不了他家的童养媳,却也做不了他家的准儿媳,不是她还没有长大,也许是他已等不及,又或许是他从不曾等待,他的心,自始至终不在她身上,即便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的心里另有其人。
那天正好七夕,他们一起去镇上赶女儿会,夏风吹动姑娘们的头纱,他的目光落在邻村女孩的脸上,就再也没有移开过,那场女儿会,她自始至终都只是看客,看身边陪了自己十几年的男子醉心在别人的倩影里。回去,他迫不及待的央求父母请了村里巧嘴的大婶去了邻村女孩家,她依旧只是个看客,看着他为她人时喜时忧。她没有悲也没有喜,只是她不再时刻粘着他,体贴的帮父母做着家务,无事做的时候就搬了板凳陪年迈的祖母晒太阳,祖母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跟私塾的先生念过些书,跟祖母在一起,常常可以听到些古老的故事,祖母还会摸摸她的头,说几句书给她听,在教育闭塞的村落里,念书是很稀奇的事,书里的一切都似乎很陌生,只是那一天,她坐在秋千上听祖母念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时正好他出来打水,看着他将桶放到幽深的井里打起一桶水时她的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别过头去,暗问自己为何偏偏晚出生了几年呢?
在巧嘴媒婆的来回言说后,他和邻村的女孩要定亲了,他欢欢喜喜的张罗着,贴红对联时他还叫了她帮忙,她也就帮了,然后他又让她帮忙剪窗花,她依旧帮忙剪了,大红的灯笼挂起来,她仰头去看,因为仰着头,泪水只能逆流回心里。
眼看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女方却突然退了婚事,没有任何理由,他伤心悲愤地拆了所有喜庆的灯笼,扯碎了她帮忙剪的窗花,看到他难过的样子,她什么也不说,能给的只有陪伴。
过了几个月,他随了兄长外出经商,一去便是几年,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唯一的联系方式便是写信,她没念过书,只能央求祖母教她写想写的字,信辗转到他手中得好几个月,每封信也就寥寥数语,信的结尾处,她总会很用心的写一句:我想念你!可是他从来都不曾去想过这四个字背后有多少的意味深长,夹杂着多少的欲说还休,他也从来没有给她回过信,不是不明白她的情谊,只是他的心里,始终惦记的是女儿会上遇见的那个得不到的姑娘,对于那个始终牵挂着他的女子,也许是太容易得到了,反而不会去在意,而她的信还是会如约而至,信里依旧是她无尽的他无视的想念,而这份想念转眼便是四年,四年他没有归去,而她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上门提亲的人不可谓不多,前来相亲的男子也不可谓不优秀,可是她不肯走出闺阁半步,是铁了心要等他的,不求结果地一等也就是四年。而远方依旧云影杳杳。
他是知道她在等他的,但他也只是当作知道而已,等他是她的事,他回去与否则是他的事,他们之间好像是完全不相关的,所以他也就没有对她作任何回应,好像是没有必要。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转眼第五个秋天了,他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忙碌奔波后闲下来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收到她的信了,心里有些慌乱,出去散步,在街上走着,看到有卖提线木偶的,便想起了她,想着女孩子应该是喜欢这个的,就买了一个,回到住的地方,看着账目,总是忍不住抬头去看挂在窗边的提线木偶,也总是浮现她的影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想着四五年没见了,她该长成大姑娘了吧,而自己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了吧,想着自己现在经商也算有所成就,回去她一定是高兴的。
匆匆收拾了行李赶回去,一切都像是五年前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她出落得怎样灵秀了。
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她做在窗边绣着花,听到脚步声,惊起回头,他以为她会激动的哭着钻进他怀里,他以为她会怨他回来得太晚,他以为他会把她拉进怀里再也不离开她,可是所有的以为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而已。
回头看到倚门而立的他,她曾经等了那么多年想念了那么多年的男子,她却只是微笑,很安静的微笑,然后轻声问一句:“你回来了?好像走了很多年了哦!坐吧”她起身搬了椅子给他,依旧回身坐下绣花。
“丫头,我回来了…”他在她旁边坐下,望着她侧着的脸,一时不知怎么说。
“我不是丫头了,我是大姑娘了,都快出嫁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叫我丫头呢?”她回过头笑着,一不小心针扎了手,赶紧将手指放到嘴边**。
他愣愣地看着她,看她低头飞针走线,绣的竟是鸳鸯枕,定婚的女子为出阁所绣的嫁妆,难道她……待嫁闺中?他想问她什么,却又不敢问,犹豫的时候她先开口了。
“哦,对了,下个月十八是我大喜的日子呢,祝福我吧!”她再次抬头看着他,一脸的喜庆一脸的娇羞。
“啊……哦……怎么这么快就嫁人了啊……”心里像有什么已经死去了一般,他措手不及地看着她,看着曾经等着他想着他的女子即将成为他人妇,一切变化得那么快,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变换了主角,心不甘哪。
“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啊!丫头!”他看着她,忍不住说了一句。
“是啊,你回来了,出去了那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还会再出去吗?生意好吗……”她依旧只是淡然地笑着,客气的询问几句。
“如果再出去你还会等我吗?这段时间你有想我吗?都好久没收到你的信了”到底还是问了,像垂死的挣扎。
“这段时间常有想起你呢,想起一起长大的时光,我都二十出头了,等这枕头绣好就该出嫁了!以前总是怕嫁人,怕离开院子里,现在到盼着赶快嫁过去,毕竟女人的青春是经不起等待的,韶光转眼就逝去了。”她叹了口气,起身到了茶给他。
他看着她波澜不惊的脸,她看似无心的几句话像她手中的针密集的扎在了他心上,原来她对他只是想起而不是想念了,想起与想念所表达的意思已经有了云泥之别,爱经不起等待,他到底是错过了。
她出嫁那天,他看着她的手被别人牵着,如果当时他早点回来,现在牵着她的手的人也许就是自己了,可是他到底错过了她,曾经她等了他那么久,但那已经只是曾经。
当爱情被加上曾经作前缀,就已经不再是爱情而是故事了,也许许多年后我们青春岁月里爱过的人也就成了曾经或者故事,回忆时或许一方风淡云清,另一方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