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尔文乘坐“比格尔号”,去探寻途中的麦哲伦海峡边的一个火地岛的那个文明时代上,这是一个已经文明的时代。这个火地岛也可以说是一片山地,是深海湾和海湾所占的位置,过去应当就是一个山谷所在的地方。达尔文已是一个来自文明时代的人,在这个地方,他遇到一个惠穆耳部落的男孩。
男孩厚重但很粗黑强健的头发,深批在近似裸露的肩上,显示了他有一个像动物一样强健的身体。达尔文说“他们发育不全,进化程度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人都要低”。男孩的皮肤很白,脸上的污垢很低,从这能看出来,他还是一个没长大的男孩。大概七八岁到十七、八岁左右。他的鼻子很塌,眼睛无神,像动物一样温顺,嘴唇很厚,颚骨同嘴巴都是像古人类“北京人” “元谋人”的一样,往外拱着,翻转,凸出的。男孩族里加上老者一共有36人,女孩有三四个,但他们对老者是很尊重的,但他们是不会记数的,他们不会数数。
达尔文走后七八年,男孩又多长大了七八岁。身体又变得更强壮了,百变瞌睡之余,他需要一个女伴。于是,他修好了一个茅草屋。里面虽没有什么冬暖夏凉的衣服,房子也空空的,但也足够抵抗凄黑中远处从平原区传来的,令人疼痛难挨的苦冷的风。也许,长这么多年,每天日日夜夜在外面生活已习惯了吧!他勤勤肯肯,往里面搬了一些干枯的茅草,铺在地上,平时,他也节省着吃,往里面存放着。现在已经有了小小的一堆了。他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有人告诉过他。男孩长得很丑,但大家都长得这样,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了。他们很少有语言交流。只是房子建好了之后,大家知道他欲行什么事,他需要一个女伴。部落里的其他男子也痴痴愚愚的,但他们知道来欺凌快长大的男孩,像对一个奴隶。从小,他们就经常打男孩,其他人,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男孩只是生活着,只是被同伴打了。他们窝成一团,把男孩围在中间,用他们打猎的重拳头,一下一下打在男孩身上,拔光他的“衣服”,男孩“咿呀哈哈”地叫着,拳头往腰上、身体上,肚子上、腿上打去,肉裹哦下去,皮肤紧紧地浓下去,拳头出来,皮肤又慢慢地起来,皮肤还没完全起来恢复,拳头落下去…嘴里吐出血来,这一场打,对部落里其他人来说,无名由,似乎只是一场强强凌弱,男孩都长得太白了,对男孩来说,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如今,他多了一个小屋,一棕茅草屋。
像一朵新生的蘑菇,生长在众多的大的无色的,年久用旧的蘑菇之中,他的蘑菇是金色的,金灿灿的,像苇编的刚好的,金灿灿的竹条。
他们把他头发扯的凌乱,黑的凌乱的一点泥中,渗出血水来,血水滴了下来,头上有的地方露出一块白白的皮来,没有毛发。这一个地方,同世界一样,有一群公平的生命,它们同世界一样生活着。部落里的他们是粗鲁的,没有人情的,他们不会计数,但男孩还是活了下来,又活了很多年。他们把男孩的一条腿像断了的一条腿提了起来,因为男孩腿上的脚板似乎已经掉转了方向,像提起一只被打了的狗的一条后腿来…
他们抢走了,不,是“拿”走了男孩房子里的一点点食物,男孩“斤咿呀哈哈” “惊咿呀嘿嘿”地叫着,叫着。“惊咿呀哈哈!” “惊咿呀嘿嘿” “嘿嘿” “嘿嘿”……直到他们走了,已经完全离开。
男孩爬过去躺着,在抢走3/4,剩下1/4的稀疏的地上干草上躺着。“嗤”,似乎还有一丝温暖。终于平静下来了,刚才他已经累了,明天岛上还会有暖暖的太阳,闭上厚重的眼睛,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他还会相遇爱情,虽然他不知道“爱情“这个概念,是什么。
也许,一生终会遇到,但有的人终生没遇到。寒冷似乎已经使疼痛不再疼痛。他睡着了。
第二天,他爬出去找吃的,遇到一条毒蛇,差点被它吃了,但最终他先咬死了它,阳光下,看着手臂上两颗美丽的这条蛇留下的牙印,他战胜了它,他暖暖地吃上一顿,感到满意极了。
过了一段时间,惠穆耳部落男孩已经痊愈了。一天,他同大家一起打猎回来,这天收获多,他也分得半只企鹅。他提着企鹅走回家,刚要进到门口时,他惊呆了,钢健强壮的身体,往外鼓起来的小腿肚上的肉,还有一双光着的能干的大脚板,他长得挺高的,他的身体全部都在那儿停滞不动,从他屋里跑出来一个女孩,半长的头发,比他的还长点。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看了他一眼,站住,眉目惊了一下,又跑开了………
她在他屋里找食物吃来了。
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女孩。哪怕他小心地把那血淋淋的半只企鹅晒干后,藏在屋里的一处干草下等女孩来拿,他也再没有见过那女孩,也没再见过女孩来了。
男孩虽然只有七八岁到十七、八岁之间,但那时,他的那张脸已经看起来像一个很大的成年人的脸型了,现在又过了七八年。男孩显得更“老了”。
在那个时候,在他们那个部落里还没有朋友这个概念。
女孩走了“不久”,男孩依旧被打。谁都经常被打,但谁也不知道被打原因。男孩已经长胡子了,脸依旧那么白,像一个男孩,胡子黑了,快变花白了。他们也没有多少一年一年的时间概念。女孩走了“不久”,他们来打男孩了,是要来抢房子。因为女孩来过。惠穆耳部落男孩死死不放,也不让,不让他们抢走他的房子,里面还有干燥的茅草,有金色的屋顶,有半只企鹅…有他的一切,只是这金色的屋顶已经不再发光,似乎已经显得是没有颜色的灰白,隐隐的心中仿佛有了白天与夜晚交界时分的那种黑暗。那天,男孩被打死了。
这一个颚骨和颧骨突出,长着一张成人一样的脸,有过青春,长过粗丑的男孩。就这样,在一个不知名的时代,在一个人类存在的长长的历史的某个不知名的部落的小角落死了,这是千千代代人中,一代中的一个人的一
生中就这样死了。人们把男孩的一条腿像断了的一条腿提了起来,像提起一只被打了的狗的一条后腿,往屋外拖出去,男孩大腿的内侧,结了一层厚厚的,因多年没洗澡的汗质构成的不能掉的污垢……如同一只多年未能洗澡也得不到帮助和疼惜的流浪狗或是乞丐身上的一层黑黑的汗质的污垢。
这是一条生命啊!人类长河时代上,某个时代中的某个人的一生。他的一生,一条生命就这样在全世界都不曾闻名中死去了。甚至连历史都来不及划下他生命存在过的符号。
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