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想告诉斑点那个奇怪的梦:
蝴蝶和蜜蜂一块死掉了,同时同地以同样的方式,像一对殉情的恋人,蚂蚁是殓妆师,蜘蛛在一旁祈祷
他肯定会说她脑袋坏掉了,他经常那么说,花儿已经懒得同他争辩
斑点是阳光从一个小圆孔里投射的影子,他基本每天都在,除了阴天下雨什么的
他们说好多好多话,有用的,没用的,彼此之间,只是一种纯粹的倾诉,好比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自然而然
早上,管理花坛的园艺师来了,他用大大的剪刀剪掉了月季的几根枝条,然后依次是近旁的一排万年青,它们被剪成一个标准的长方形,像用磨具烙的似的
花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园艺师走后,她悄悄地问月季:“痛吗?”
“痛”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剪?”
“因为这里是花坛,而不是之前的深山老林”
“?”
“走出来是自己的而选择,选择了当然得承担相应的后果。再说只有不断地修剪掉杂枝败叶,才能更好的吸引游人们的眼球,不是吗?”
“嗯,好像是吧!”
“干嘛呢,怎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啊?顶多也就是愁云惨淡罢了,不至于死气沉沉”
“好吧,还能耍贫,看来有救”
“为什么我们要不停的修剪枝条来博得人们的欢心呢?”
“这个好像与你无关吧!你连枝条都没有,就几条匍匐茎而已,想这个纯属浪费脑流量!”
“我替月季,玫瑰她们问不行啊?”
“大概是有所求吧!”
“?”
“就是她们想从人们那儿得到些什么,例如水,肥,夸奖表扬之类的”
“天上会下雨,落了的叶子也能成为肥料,这些都是自然的馈赠,无需伤害自己来做那些讨好的行为啊”
“‘风调雨顺’是有的,可也不是一直都是。再说你所谓的伤害在他们自己看来未必是伤害吧?”
“好像是”
“斑点,你越来越懒了,来得晚走得早”
“那都是因为夏天走了,秋天来了,人们称之为季节交替的东西
“哦,行啊你,知道的挺多的”
“那可不,好歹我也是太阳——万物顶礼膜拜的神啊”
“得瑟吧!不过是阳光投在墙上的一部分而已”
“愚蠢的花儿,贬低自己的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
“朋友?"
“恩,那是人们之间的一种称呼,是个抽象的名词,以你的智力不能参悟是情有可原的,只要记住‘你是我的朋友,我是你的朋友’就行了”
“我懂了,朋友是相互的,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对吧?”
“嗯?”
“怎么了,不对?”
“哦,没什么,好像也对”
斑点莫名其妙的脸红了,省略掉两个字的感觉竟然这么奇妙,“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斑点下意识的重复了好几遍
白天越来越短了,花儿觉得身体好像也越来越弱了,不想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开,气力正一点一点逐渐散失,总是不停的做梦,那个关于蝴蝶和蜜蜂的怪梦
一天
“我总是在做同一个梦,蝴蝶和蜜蜂一块死掉了,类似人们口中殉情的恋人”
“……”
“你怎么不说话啊?”
“哦,我在认真听你的古怪的梦啊”
“以为你会说我脑袋坏掉了,整天浪费闹流量的”
“……”
斑点呆呆的看着花儿,他知道她快要凋谢了。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向她解释‘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又一天
“我快要死了吗?”
“瞎说什么,‘死’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只是早上听到路人说花儿迟早是要凋谢的,而花谢就与人死类同”花儿强撑着挤出一丝微笑
“人的世界里满是谎言与欺骗,别信他们的就是”
“嗯,好像是吧”
再一天
“最近好像一直醒不来,迷迷糊糊的,花瓣好像也越来越少了”
“没什么,过阵子就好了”
“嗯”
最后一天
“等我睡醒了,咱们再聊,你再多讲点人们的故事给我,行不?”
“行,你好好休息,我等你”
所有的花瓣都落了,斑点知道,花儿凋谢了,以后再也不能和她聊天了。然而,四季更替,他想说不定春天一到,她就真的会再醒过来
次年
“嘿,花儿,你果真醒了!”
“嗯?你是……”
“我是斑点,你的好朋友啊,不记得了?”
“不认识”
斑点突然觉得像踩空了似的,一股前所未有感觉迎面扑来,窒息般存在,她说的是不认识,而不是不记得
“花儿又开了”
“嗯,不过去年的花确是谢了,如今开的,虽是一模一样,但毕竟不在是去年的”
“呵呵,看你又多余的伤感了吧!真是活脱脱一个林妹妹”
说话间,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已经绕过花坛
斑点似乎懂了,不是花儿不认识他,而是她不是她,忽然又想起那句“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竟不由自主的笑了……
其实,花儿并不傻,她既然会做那个古怪的梦,就肯定知道死亡,凋谢是怎么回事;既然知道那些,又怎会不知道朋友是什么,她意省略掉那两个字,只是因为那份纯粹的感觉!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