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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夏消失了

太阳火辣辣的照射到地面上,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地面每一个角落都挤不出一丝丝水分,仿佛老人干涸深凹的脸颊。

即使在这样的午夏时分,老夏依然昂着头,挺着胸,两只手交叉着背在身后,像只高傲的大公鸡慢悠悠的滑过村子,知了聒噪的声音在老夏的身体里过滤,反而成了美妙的啼鸣。这时候是极少有人在外接受着太阳的炙烤的,时不时的见着个人,也都是匆匆往家赶的,心里只想着赶紧让凉风把全身吹个遍。老夏瞅见他们便用眼角撇个一眼,嘴巴轻轻一斜,露出泛着暗黄色的牙齿,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你好。虽说是在打招呼,村里人可看不出一丝丝友好的意思,这要是在以前,老夏还是原来的老夏,村里人只会哼的一声,便转身离开了,瞧都懒得瞧一眼。可是现在不是以前啊,老夏也不是以前的老夏了,这会儿村里人可不敢怠慢了,尽管顶着被太阳分裂的恐惧,依然得放慢脚速,恭恭敬敬地回句:你好啊。

小赵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老夏的,他还是个孩子,至少相对于老夏来说。小赵是个教师,年轻的教师,血气方刚的,前些天刚来到这个村子的,据说是什么下乡支教的。听起来挺不错的,其实村里人都在议论,大学生咋的啦?到了咱这个村子还谈啥大学生?有啥前途?瞧着吧,一辈子只有在这教书了。

在这村子里啊,妇女们没啥事,在池塘敲打着衣服,饭后各家聚在小屋里搓个麻将,这时候便免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一来二去,这些话就传到小赵耳朵里了。这可把小赵气的不轻啊,虽说这不是自个儿愿意来的,可也是为村里好啊,再说这年头还有谁愿意来这穷地方教书啊,一辈子困在这里。小赵心想要不是自己没个当官的爷爷爸爸啥的,怎么会到这种地方。小赵越想越气,这时候的太阳再辣也辣不过小赵的心,小赵冲出门就打算找村长理论。这不,便遇见了老夏。本来小赵心里就窝着一肚子火,再加上瞅见老夏那一副“鄙视你”的样子,脸上身上到处是太阳蒸出的水分,体内只剩下干燥的气息,成为引子,引发了火山的爆发。小赵猛然转过身,对着即将离开的老夏吼到,“喂,你站住。”老夏愣了一下,确切地说是抖了一下,不过心想:怕啥,俺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缓慢的转过身,眼睛眯起一条缝,“干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道歉!”小赵自认是个读书人,厌恶用粗俗鄙陋的语言,喜欢装作个文雅的样子。这老夏一听,火了,俺现在啥身份啊,这小子居然敢这么对俺说话,“我就这态度,咋了?你敢对我不敬,等我女儿回来不给你找好差事。”小赵心想,我可是个大学生,还需要你女儿找好差事,哼,算什么东西,“你女儿算什么,哼,道歉!”说这话的时候小赵其实底气是有些不足的,因为他瞧见这时候路过的人都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小赵心想,难道他女儿是在省城当官的?难道他女儿是负责下乡支教的?小赵有些迷惑,也有些后悔了,心里想着自己是个读书人,干什么要和一个粗人一般见识,先不与他理论了,找村长去,便对着老夏叫了句“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便飞一般的跑走了,像是在逃离着什么。看着小赵匆忙离去的背影,老夏觉得自己赢了,像只斗胜的公鸡,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深不见底。

老夏一直想着刚才的事,为那样的胜利感到快乐,想着想着便吹起口哨来,快乐地不行。要说老夏可从来没这么和别人讲过话啊,从前的老夏总是不出门的,偶尔被迫出门也总是低着头,飞快的窜来窜去,就怕村里人见着他让他还债。那时候老夏总是躲在矮小昏暗摇摇欲坠的小屋里,一个灯泡吊在屋顶上,泛着昏黄的亮光,缓缓地晃来晃去,让人感到晕眩,只是这屋子还算干净,毕竟没啥东西。有时候掉了木屑的门会被村里人一脚踢开,老夏便飞快的窜过来,弓着身子两只手握在一起,像拜佛般在胸前快速地摇晃着,顿时一阵经文从老夏那黄的发黑的牙齿里漏出来,“求求你们再给点时间吧。”一遍又一遍,直到来者听得脑袋发嗡,甩手离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夏心想着,乐的不行。

这会儿老夏的老婆王大梅正在屋里煮着粥,看见老夏吹着口哨进来了,便冲着老夏喊“乐啥呀?快过来喝粥。”老夏并没有理睬她,而是不疾不徐地在摇椅上坐了下来,前后一摆一摆的,不亦乐乎。王大梅顿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受到威胁了,走上前便冲着摇椅踢了一脚,“你耳朵聋啦。”老夏没有管她,而是急急忙忙摸着被她踢的摇椅,见没有损坏,便甩起来给她一个巴掌“你干啥呀?这是女儿寄回来的,你敢动它试试。”王大梅捂着脸,心里感到特别委屈,看着老夏火红的脸,突突地就哭了起来。老夏也不管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摇椅收起来了。

老夏收好摇椅,便又转身出门了。女儿前几天就来信说今天回来的,老夏要早早地在村口等着,女儿现在可是在省城里工作的,是很有身份的,老夏要让村里人都看着,看着女儿风风光光地回来。老夏这么想着,步子也变得轻盈了,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这会儿小赵刚在村长那讨了个说法,村长恭恭敬敬地态度让小赵觉得无比荣耀,好像一个大人物似的,小赵这么想着,看着村里的水都觉得特别净,看着村里天都觉得特别蓝。

走着走着,小赵远远便看见了老夏,老夏远远便看见了小赵,不过这时候,老夏心情格外好,小赵心里特别乐,便都停了下来,相互对视着一笑,“心情不错啊。”“嘿嘿,女儿回来了,去村口接她。”小赵一听心想他女儿到底是个啥人物啊,要不自个儿跟过去瞧瞧,便笑眯眯地对老夏说,“哦,正好,我闲着没事,也去村口溜达溜达。”老夏才不信呢,老夏想着准是想瞧瞧俺女儿,哼,那就让你瞧瞧,酸死你,“那和俺一齐走吧。”

两人蹦达蹦达往前走,突然,老夏眯起眼睛,定睛往前看,咋看咋觉得前面那人像女儿,可是女儿不是应该满身金银珠宝,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么?咋啥都没有,还穿着出村时候的衣服?老夏有点郁闷,一瞥眼看见身旁的小赵,心想这样怎么能让他瞧见,还不被笑话死,便低低地说了句“家里有事,我走了。”没等小赵搭腔,便转身飞快的离去了,像一抹烟,瞬间就消失了,小赵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自己被轻视了,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

老夏就这么消失了,永远消失了,好像一夜之间被月亮藏起来了,村里人都在议论,老夏一定是欠债逃跑了,村里人都在痛骂着,老夏骗了大家。至于老夏的女儿到底在省城里怎么风光,村里人估计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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