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辕想也没有想过,男人会过来看自己。
在未入狱之前,他与男人之间没有什么太过深厚的友谊,也就是属于那种见这面时点点头,偶有朋友聚首时,喝杯清酒的朋友,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叫“淡水交情”。
但是今天,男人来了,他就正和自己的老母亲,一起的出现在了这特殊的相见场合里,出现在了这监狱的接见室中。
男人的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脸的阳光,还是几年前见到他时的那个样子,只是好像消瘦了一些,眉宇间多了几许沧桑,但却也掩不住他的那一身不知是否因为成功,而展现出来的朝气。
小辕看着男人,不禁的想起,在几年以前,男人的成就,远不如自己,而如今呢?
他的心中的叹息,是啊,事过境迁,万物都在无声息之中转变,很多时候,你认为一件很美妙的事物,也不过是上帝在无意中开的一个小小玩笑罢了。
站在那一脸朝气的男人面前,小辕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虽说比之男人,他还要小上几岁。
“早点出来吧兄弟,我们都在外面等着你呢,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一定在各方面上支持你。”
男人一脸友善的微笑,如此的对小辕说,
而小辕却只是淡淡的一笑,他知道,男人现在有这个实力和自己说上面的话,从母亲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男人现在在一家国营企业中,“干得不错”。但是要让他去对这一个曾经不如于自己的男人求助,他的心中总是有一点疙瘩。尽管男人的口气是那么的诚肯。
看着小周那似乎有些近病态消瘦的身干,他干脆开了个玩笑,道:“那你可得保重你的身体,一看你这脸色,就是酒色过度所致,要等我出去,你也得留下条小命儿才行。”
听了小辕的话,男人微微的一怔,继而豪迈的一笑,道:“放心,只要你没死,我一定不会走在你前边。”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本来应该很轻松写意的气氛,小辕却忽听得母亲的一声叹息,他转过身,正看母亲别过了头去,拭泪。
只当是母亲在心痛着自己的失去自由,小辕固然没有太在意母亲的那一声叹息,和那几滴“为自己而落下的泪”……
生活如一块粗糙的金属,在时间的磨耗下,一点点的由锈劣,变的圆润与光滑,一点点的由动荡归为平静,光滑的让人感觉到空虚,平静的就如那一潭无波的水面,小辕就在这空虚的光滑中,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沉沉,浮浮……
改造的生活是乏味的,无风无浪,当然也有许许的麻木与淡忘。那些平淡无实的事情,总是比较容易的在人的大脑中,在人的记忆里,点点的淡去,小辕甚至已经想不起,那一次有关小周的接见,淡忘掉了他曾说过的话,还有,他的那个阳光的,却又夹杂着一丝丝病态的淡然笑容。
让小辕所想象不到的是,一个多月后,噩耗声袭来……
亲情电话机前,小辕重复着每个月都要重复一到两次的那个小动作——安上自己的亲情电话卡。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无比的声音。
一通家常过后……
“哎……”母亲在电话那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辕皱起了眉头,问:“妈,么啦?”
“哎,小周他,走哩……”
小周是小辕的朋友,正是上次一些与母亲来接见自己的男人,小辕忽然间记起了,上次来接见自己时,他脸上的那淡然笑容。
“走了?干什么去了?”小辕有点不明所以的问。
“在半年前,中心医院的最终诊断就已经出来了,小周他,患的是肺癌,已经恶化晚期了,经过了几轮的化疗救治后,没什么效果……他是前天晚上走的……”
母亲是个善良的佛教徒,对万物苍生有着一份天性的怜悯。
听着母亲的那已经有点略带沙哑的声音,小辕的身心为之一震,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可能啊……那上,上个月,他不是还……”
“哎,孩子啊”母亲又是一声长叹说:“上次他来看你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啦,他和我说,他要来看看你,他要用他那已经不多的有生之年,去帮助一下,他认为自己还有能力可以去帮助的朋友……他不让我们告诉你,告诉你他的事情……他说,这是他的最后一点愿望……”
电话那头,母亲已经泣不成声,电话的这头,小辕终于又再想起,想起上次临别前,母亲的那声叹息,忽然间想起了,有关朋友的一切,还有那个在重病中,仍然对自己鼓励的笑容……
小辕的手终于一抖,电话没有拿住,“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辕坐在窗口,他的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望着天,望着那一朵朵飘过的白云,他记起有个什么名人说过:人生如萍。
是啊,这尘世界的栩栩众生,不就正如就天空中的云朵,来时静静悄悄,去时无声无息,没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己何处,去向何方……
小辕的心中,此刻是沉重的,他在感慨这一条年青生命的无情消逝,同时,他的心中也在歉疚与悔恨,并叹息着,自己曾经的太大意……
小周终于他是走了的,如那云朵一样,走的静静悄悄,他没有留给自己什么实质上的遗赠,但他给自己所留下的,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持与鼓舞、一个淡然善良的微笑,一段浓郁庄重的情谊,小辕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忘记小周了,因为这种精神的资助,无可比拟,那要比那所谓的“真金白银”要珍贵和沉重的太多……
“小周啊,你好走啊,我一定振作起来,早一天出去,到时候别忘记了你说过的话,我会到你的坟前,好好的陪你喝上几杯酒!”
小辕仰头向天,对着那天堂里的好兄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