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转角处，他看到她和一个年轻的男孩拥抱，然后轻轻地吻别，举起手做再见的样子。他紧握方向盘，努目含视着这一切，咬牙切齿。
“婊子！”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下巴朝上，鼻尖露出微微的嘲讽。是的，此刻他异常愤怒，恨不得想过去把她和那个男孩立刻掐死。但是他的职业道德告诉自己，自己不仅不能这么做，并且一个成熟男人的心智在警告自己必须得学会控制情绪。
他发动了汽车，调转方向盘，向北驶去。CDplayer里低吟浅唱木马的《我失去了她》，他脑海中浮现出她跟着哼唱的脸。“一片落叶飘上窗台，一颗糖在嘴里溶开，她忧郁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我失去了她……”她曾对他说，嘿，这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哥特乐。CD是她拿到他车里来听的，一想到那张明晃晃的笑脸，竟有些崩溃。许久，他刹住了车，趴在方向盘上，哭出声来。他此刻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很疼，因为他是那么准确地感知到自己那么爱她。他似乎看到她长发凌乱地坐在床头抽烟的样子，还有做爱时她迷人的脸庞以及紧咬的嘴唇，坐在他肚皮上长发纷飞的样子。他是如此沉迷于与她做爱，沉迷她一边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大汗淋漓地大叫，快一点，再快一点！而每次他都很用力，似乎只有看到她疼，他才明确感知自己在要她。看到她发出重重的呻吟和喘息，他的大脑开始释放出令人愉悦的荷尔蒙。那种想要让她专属于他一个人的想法一次次地浮现在他的脑海。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梦见自己亲手将她掐死，但是醒来的时候看见她睡在自己的身旁，面容恬静而美好。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地抚摸她，用嘴唇和手指一寸寸地唤醒她的身体。然后又要开始与她做爱……
那些她与他一起度过的日子，那些快乐和伤悲一幕慕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歇斯底里地哭泣……是的，他爱她，但是，她竟背叛了自己！她竟然能够对自己如此的绝决！还有她的不告而别，这一切的一切，让他很愤怒！他已经不知该怎么去宣泄自己的愤怒！他找了她整整三个月！终于朋友看到她在一个迪厅里做DancingQueen，他以前不知她竟然还会跳舞。突然他又发觉自己是不了解她的，就好像他们一开始的相遇一般。她是如此与众不同的一个女孩儿，与之前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孩儿都不同。她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带着危险的气息靠近。
他记得她明亮的笑容下掩藏着受伤的瞳孔…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后的下午，他驱车前往办公室，车刚停稳的时候他发现一个女孩儿蹲在角落，身上的白色棉布裙已经湿透，漆黑的长发流泻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她把脸深深埋在膝盖下面，手指因为握得太紧而发白。不知是因为冷的缘故还是在哭泣，瑟瑟发抖。他犹疑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身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抬起头，他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和一双冷漠的双眼，但眸子却直接而明亮。没有半点犹豫。她像一只受伤的精灵，定定地望着他。他顿时乱了阵脚，只好这样回望着她。她的凄楚动人，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许久，他才说出一句，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她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把头埋得更深……看到她瑟瑟发抖，他心生疼惜，一把把她抱上车，她没有再挣扎。就这样，他“捡”了个女孩儿。他索性不去上班好多天，照顾她。她一直在发烧，而且意识呈不清醒状态。他小心翼翼地照顾她，每天为她做很多好吃的，按时给她吃药。她总是很安静，默默接受他对她的好。在他为她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她会轻轻地说一句谢谢。在烧退了之后，每天她都会对着窗外失神发呆，他一直都想知道原因。但是，如果她不开口，他不会主动询问。而她身上的一道道伤疤，令他触目惊心。他是如此疼惜这个女孩儿。
这样，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有一天，她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的照顾，我该走了，欠你的钱我会慢慢地还上，你不用担心。我记得你的银行卡账号，到时会把钱打到你卡上。他这才发觉她今天把头发梳得很顺，穿戴得很整齐。他说，那你至少也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她笑了，说，彦舒，叫我彦舒吧！她的笑顿时让他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疼起来，生生的疼。他的笑像是他身上的一道伤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孩儿。在她伸手开门的一刹那，他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要走，他说，我想你留下来。她转身，与他拥抱。
就这样，他捡来了一个女孩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儿，甚至连那天她为何蹲在雨里她一直只字未提。那天晚上，他们做爱了。她笑着问他，你爱我吗？他说爱！会一直爱吗？他说，恩。他闭着眼睛，反反复复，一次一次地进入她，要她。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似乎很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看，他有些微微的懊恼，厌恶地问，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什么。但是，黑暗的空气中，他察觉到她的嘲讽意味。
就这样默默地相处了七个月。她话很少，但是在做饭的时候，她会轻轻地哼自己喜欢的歌，看到他吃自己做的菜被辣出眼泪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而且是很夸张地笑。他很委屈地问，你故意的啊？然后她就调皮地说，我漂亮吗？他说，漂亮。然后她就吐吐舌头说，看看，我这就是吃辣椒吃的！这时，他又觉得她无比可爱。相处的过程很愉快，但是也会有激烈争执的时候。争执的时候，他会愤怒地骂她滚。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采取他的建议，鞋子都不穿，就跑出去。他懒得去找她。等第二天早上打开门时，看到她蜷缩在墙角，已经睡着。他突然很疼惜地过去把她抱进来。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说，我并没地方可去，你还撵我走，你对我不好。说着说着眼泪就会流下来。他轻轻吮吸她的泪水，说，不，彦舒，我爱你，我会对你好的，你记住。
有一天，他像平常一样下班，推开门，看到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等了他好半天，桌子上有已经放凉了的饭菜。他很好奇地说，你怎么了？她很平静地说，今天我接到你爸爸来的电话了，他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像我这样的人，只会耽误你的前途…他有些不爽地说，什么意思？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我告诉你，我以后是要娶你的！然后她就微微地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娶我？他最恨她这样笑，走过去，伸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于彦舒你给我听着，我以后是要娶你的。晚上做爱的时候，黑暗中，他摸到她满脸泪水，他慌了，问，彦舒，你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说。次日下班回到家，他发现她不见了。他看到桌子上摆着她做好的饭菜，但是却没留下一字一句，她用一种最残酷最决绝的方式离开自己了。他的脑袋轰的一声，一下子炸开了。他慌了，然后又变为不可遏制的愤怒。他红着眼睛，开着车，到处寻找她的踪迹。突然，他才发觉，自己爱这个女人已经爱到无法自拔。
而没有想到三个月后的今天，他终于找到了她，但是看到的却是让他如此愤怒的一幕！婊子！他骂道。为什么在开始遇到她的时候明明就知道她是个危险的女孩儿，却还想要靠近她呢？难道这就是宿命的安排？
回家的路上，他脑海中一次次地出现她的笑脸，还有她的伤口。是的，她是他的一道伤口，如此让他通彻心扉的一道伤口。他爱她！他恨她！
第二天夜晚，他还是跟昨晚一样，把车停在那棵树下。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从夜店下班出来，和那个年轻的男孩子一起。在十字路口，他们又和昨晚一样，轻轻拥抱，吻别。他怒火中烧，看着男孩儿挥手走远，发动了车子，跟在她的身后，渐渐离她越来越近。她全然没有发现丝毫异样，只是静静地走着，似乎沉醉在某种幸福里。他从车里下来，冲上去揪住她的头发，一边狠狠地打她，一边用力地踢她的肚子，怒不可遏地骂道，婊子！你还真是一个婊子！竟然如此背叛我！她并不还手，只是用一如往常的眼睛看着他。血开始从他的下体流出来，很多很多，但是，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只知道挥动手臂一下一下的打她。因为，他知道，这就是背叛自己的下场！
已经走远的男孩儿，听见一个男人愤怒的吼叫，就折回来看。没想到看到的是她已经淌在血泊里。男孩儿看见一个男人麻木和愤怒的脸，冲上去就是一拳，顿时男人的鼻孔鲜血喷涌。你这个畜生！男孩儿歇斯底里地叫到，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还有，她有多么爱你！你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她离开你的原因！你知道不知道她说在这里你是她唯一的亲人，而你却如此对待她！你这么对不起她！现在还打她！……顷刻男人脑袋轰地一声炸了，当他听到“孩子”这两个字时…只是此时，女孩儿在血泊中的脸是如此凄楚美丽，血泊在地上开出一朵玫瑰的形状……
此时CDplayer里播放的是《野玫瑰生长在何方？》那个女人用沙哑而性感的声音一遍遍地唱到：
他们叫我野玫瑰
但我的名字是ElisaDay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叫我
因为我的名字是ElisaDay
第一天见到，我就知道她是唯一
当她看着我的眼睛并且微笑
她的嘴唇是玫瑰的颜色
那些长在河边的玫瑰，血红的，野气的
当他敲响我的门走进房间
在他坚定的拥抱中我的战栗平息了
他将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用手轻轻
擦去从我脸上滑落的泪水
第二天我带给她一朵花
她比所有我曾见过的女人都要美丽
我说：“你是否知道何处的野玫瑰长得
如此甜美、鲜红和自由？”
第二天他带来一朵孤独的红玫瑰
说：“你是否愿意把你的失落和悲伤交给我？”
我点点头，在床上躺下
他说：“如果我指给你看那些玫瑰你是否会跟着我来？”
第三天他带我去了那条河边
让我看那些玫瑰然后我们接吻
我最后听到的是一句呢喃
当他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笑着站在我上面
最后一天我带她到野玫瑰生长的地方她躺在河堤上，连风也轻飘得不敢惊动
她当我向她吻别，我说“美的归宿终是死亡”
我种了一朵玫瑰在她的唇间
男人真的种了一朵玫瑰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腹中，此刻，这朵玫瑰就开在她的脚下，而且是他这辈子所见的最美的，最鲜红的一朵……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