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代的情感
古老的小城有着不平凡的长河，就是这河给了小城生机、富裕、文明、荣耀……河在不息的流淌，小城也在不断地变化着，变得更美和更时尚了，小城成了古韵和摩登的结合。
小城也很无奈，因为在满眼的红色下，小城也寂静了，仿佛空气和鸟语花香都停止了，只剩下一种声音在人的心头流淌。细腻的生活、考究的饮食、淡香的书卷、妩媚的春色都远去了，人们都在新的长河中慢慢随着波浪前进，也不知道远处是什么，但是心中的希望在暗处燃烧
。
欣是个特别的人，书香世家的出身给了他文雅的气质，穷困的现状使他无比自尊，家中的藏书又使他觉得世间似乎缺少着什么，他很忧郁，也很奔放，在这个梅花盛开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早春二月》的年轻教师，犹豫、朝气、不屈……是的，他是老师，中学教师。教国文的，当时已经叫语文了，但是他还是叫国文，似乎如此才有文化的意义。他的教学很自由，当时百废待兴，所以正好可以自由一点。他不喜欢教《三国》、《水浒》和革命文学，他喜欢没有暴力和勾心斗角的生活的美，他喜欢教浪漫的唐诗、婉约的宋词、世俗的明代世情小说、法国文学、鲁迅作品、托尔斯泰作品，他最喜欢还是《红楼梦》，因为他觉得那是现实主义的浪漫，是在痛苦中觉醒的歌唱和幻想，每当他讲《红楼梦》，学校里的师生都来听，那时还有些五四遗风，教学有些自由，所以大家都听着，欣赏着。
渐渐地，有一双眼睛开始追随着他，开始随着他的话在慢慢地跳动和流畅。萍是个音乐老师，母亲是越剧演员，父亲是乐师，自小就是耳闻目染，尤其是一手琵琶，在当地小有名气。音乐有时和文学是自然的伴侣，于是她也要找到琵琶的伴侣，现在似乎找到了。
学校是一位当地乃至全国有名的历史伟人的故居，是他一腔正气的最后归宿地，不远处就是他战斗过的风声雨声读书声都在的那片翠绿的林子，这里是花园和一池清泉。因为是故园，所以有些景致。晚上，月光下，花木间，旧石老井旁，总有一对璧人来演奏，就是欣和萍，欣吹着长笛，迎着风。萍坐在树下弹着琵琶，都很静，乐声如同细细的雨声在周围人心中轻轻拍打……这个也许就是江南的雨声吧，他们不谈话，或者谈得不多，因为他们交流不太需要语言了，他们渐渐地成为中学恋人的楷模。
天气开始有些冷了，红色更浓了，像秋叶的色彩。革命需要大量人才反映工农兵的生活和祖国的伟大，很多人才选拔了，尤其是文艺人才。欣是首选，但是因为小时贪玩不慎摔断一个小手指，他失去了机会。萍选中了，被一个看她表演看到笑眯眯的首长选走了，当晚在学校又响起了悠扬的笛和琵琶声，只是多了些悲凉……
萍到了旧都，旧都太大气了，有着旧朝的辉煌和汹涌的波浪，她就像江南的小船，晃晃悠悠摇摆着。笑眯眯的首长为了革命牺牲了家庭，要她照顾他的生活，和他一起革命。她不懂革命，但是她知道有些事是自由的，而不是“组织”可以决定的。她躲着，抗拒着，甚至拿出欣的照片，但是无形的手牵着她走。笑眯眯的首长最后和一位青衣组成了革命小组。她被波涛推向了团里的小生，副团长，一位才子，但是欣在她心中却是渐渐地清晰了。
天很冷了，冷到棉衣都无法御寒，随着北方的城楼上的一身呼喊，冷到了极点。团里不再演出，就是演出也不许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了，只有红色了，很多时间在革命，不是革命就是被革命。萍被革命了，他丈夫被革命了，团长被革命了，笑眯眯的首长被革命了，很多人被革命了，革命的都是一些龙套和杂工，底层的怨气变成了巨大的破坏力，团长死了，笑眯眯的首长失踪了，萍的丈夫流放了，在红色下病死了，萍疯了……
欣第一次来旧都，也是最后一次。他来接萍，虽然萍早就不认识他了，他们又回到了江南，萍不弹琵琶了，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园里的花树。欣还是吹笛，笑着。不久他们的女儿诞生了，可爱，忧郁……
很多年了，欣和萍老了，他们的女儿大了，多才多艺，不喜欢这里，去了有女神的地方，和一个不会讲华语的华侨一起在美丽的大陆建造着自己的家园，他们很自由。欣和萍还在小城，黄昏，欣推着萍来到河边，讲着什么，慢慢地，如同乐声……突然一滴眼泪在萍脸庞划过，也许她早就醒了，也许这是琵琶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