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是个小不起眼的角色,语不惊人貌不出众,能力也有限。工作上能够平平稳稳顺顺当当,生活上能够衣食无忧,不必挖空心思为稻粮谋,就已经是阿弥陀佛祖上积德了。
事事茫茫难自料,谁会想到我还能时来运转?
一天晚上,工作十多年了头儿还是第一次光临寒舍。还没来得及等我诚惶诚恐,他开门见山就问:“志刚,你想身上压点担子吗?”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愣在那里。他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又说:“我相信你能做好的。”屁股没挨凳子,嘴唇没沾杯子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将信将疑着。辗转反侧地将自己当作馅饼一样的在床上烙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
不久,我还真成了我们单位办公室副主任。
我一无长技。拍马溜须,又羞于启齿;行贿送礼,更匪夷所思。我知道就我这样平凡无奇的一个人能在现在竞争激烈的社会有容身之所就已经三生有幸了,所以我总是心存感激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不评头论足,不褒贬时事,不臧否人物。
办公室工作对我是全新的工作,我自然全身心投入其中,可是还是感觉到了各种异样的目光,先前同我无话不谈的几个平时很亲近的同事,也都渐渐疏远了我。
一次如厕,我清楚地听到厕所另一头有两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鼓。
“唉,没想到我那老同学乍看起来一副忠厚本份相,居然也有那么一手硬功夫,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话了。”
“明天你也巴结巴结,兴许将来也能成左膀右臂。”
我痛苦地想,我一定成了众矢之的了。当着我的面,他们尚且都会妒形于色,嫉发于声,冷朝热讽,指鹿为马;背着我,他们不定怎么编排我呢?现在我每次上班都觉得坐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走在办公室外如履薄冰。别人都说我是书呆子,我自己也感觉与世俗格格不入。作为身受孔孟思想与老庄哲学熏染过的一介书生,我向来鄙夷出卖人格去换取利益的勾当,而今他们……我又想起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个自以为很有才气的孔建东含沙射影的一句话来,他仿佛向世界庄严宣告似的发布他的一大发现:“一个人没有能力,在当下这个社会是难以立足的,其中有一种能力最为重要……”。
我的脸上不禁热辣起来。
我感到非常的孤独和痛苦,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不利的外部环境毕竟还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心境。我跟头儿既不沾亲带故,平时又少有接触,纯粹是一种工作关系,加之我自己本就很庸常,头儿的这种厚爱与恩宠,的确也会引起别人往坏处猜疑我。
年终将临,评“先”大会如期召开。这次会议照例是头儿没完没了的“一言堂”,有许多话已经是再三重复,人们大都装做很认真的样子在听,大约一个小时后,头说:“这次上面只给我们单位两个先进名额,接下来的时间请大家推荐候选人,然后再举手表决,这次评选我们要充分发扬民主。”
大家都像以前一样不吭一声。过了好一阵,还是绰号叫“肉麻子”俞维光打破了沉默:“头,这两个其中一个自然非你莫属。”头儿微微笑了笑,仿佛早在意料之中似的说:“我可不行,这次就不要再选我了,不过,我认为曹志刚同志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得非常出色,我想他是否可算一个?”本就心神不宁的我这时就更觉羞愧的无地自容,我头俯得更低了,生怕大家的眼光杀了我。
也许是头儿推举吧,在举手表决时,大家都先后举起了手,“曹志刚,通过!”我臊得脸上火烧火燎的,我真切地感到大家投向我的目光,使我如芒刺在背,真希望座位底下有个洞好钻下去。
我觉得自己深深地被嘲弄,当然,我还是和头儿一起出席了市里的先进人物表彰大会。
年关加餐,我喝了个稀里糊涂。我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走到头儿跟前,舌头打着卷儿说:“头,今、今、今天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承蒙您的提携!”说完一饮而尽,吃了一点菜,我又醉眼朦胧道:“不过,头,我、我、我始终不明白,我这么一个平庸之辈,你却对我青眼有加,是、是、是何道理?”头儿是海量,不过每次被人请喝都是大醉而归,今天也喝了不少,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志刚,不瞒你说,我葫芦里也没卖什么药,我只是想用你来做个试验,你懂吗?”
我张嘴半天,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