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县委副书记兼县财政局局长王局长的贴身秘书，对他我可以说是忠心不二。可不，为了陪王局长工作考察，我都先后吹了三个女朋友。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想当年，我只不过是杏花乡一个小小的招聘来的通讯员，要不是那次乡长派我陪王局长喝几杯，局长大人慧眼识人才。发现我能说会道，酒量又大的惊人，将我提携重用，我能有今天的显赫地位吗？到哪个乡镇考察，不都有过去比我大八级的镇长书记点头哈腰，称兄道弟与我觥筹交错，私下托我给王局长吹耳边风送土特产的？背后常有人讽刺我是王局长家养的一只狗，我却并不在意，心中鄙夷这些人的红眼病，寻思有种你们就别去巴结王局长呀！
我的口头名言就是：“局长不讲我先讲，试试话筒响不响；局长不尝我先尝，试试饭菜凉不凉。”深得王局长赞赏，追随他老人家这三年以来，我从未出过什么差错，王局长私下常对人说并是“最了解我的人是小卫！”
那天上午，我刚进办公室，只见王局长笑容可掬的放下电话筒，还未开口，我就推测出他的意思，问道：“局长，是不是叫小李准备一下车，我们下乡考察？”
王局长点点头告诉我道：“小卫，今天上午去你的老家杏花乡看看，那里申请建一所高级中学，乡长书记一直打报告要我下去实际考察一下，我一直没空。刚才教育局李局长打电话要我无论如何不能拖了，我们就去看看吧！”
说真格的，我自从担任局长秘书这三年以来，从未光明正大的回过老家一次，一来工作忙抽不开身，二来家乡交通不便，三则因为我实在不好意思见那些老领导和同事，但今天由于工作需要，月亮走，我只好也走了。
我们一行人乘奔驰轿车直奔杏花乡，过了桃花镇后，道路变得是极度坎坷不平，坑坑洼洼。尽管司机小李已经开了七八年车，水平不赖。但一路上太多的急转弯和急刹车让车颠上颠下，让人极不舒服。我并给局长敲起了背，局长是情致极好，不住的和我拉起家常，说我这次是衣锦还乡，什么我们杏花乡的野味是多么的可口。我却心不在焉，常常所答非所问。我忐忑不安地试探着问道：“局长，您能不能拨个三十万给我们杏花乡建所高级中学呢？”
说实在的，我们乡太穷，方圆几十里只有一家初级中学，上高中都要到三十公里外的桃花镇上。好多半大孩子初中一毕业并辍学回家务农或四处打工。否则我也不会仅仅考了个中专，我的理想是读大学的。
王局长一本正色地道：“目前，我们县的家底还是空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名共产党员，应该多替国家和人民着想，杏花乡还有好多群众连温饱问题还未解决好，我看该省就省的，钱要用在该用的地方。我不也初中没毕业，去当了兵，最后不也当了局长？”
要是在以前，对王局长这些冠冕堂皇，真知灼见的话，我一定会大加赞誉，迎合奉承的。可今天不知为什么，我却一直有苦难言，三缄金口。
我们一行人来到杏花乡人民政府门口停下，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不见乡长书记来欢迎，只见一大群十几岁的小孩子，原以为他们是来迎接我们的，却不见有人在组织，更未看见他们手上拿着鲜花和旗帜，反倒是看见他们一个个身上灰蒙蒙的，手上拿着铁锨爪子之类的工具。一看并知全是学生娃，已经放暑假了，他们在干嘛呢？
我们下了车，好多孩子拥了上来，议论纷纷。有的胆大的还十分好奇的上前摸摸车子。我听一个孩子天真地问：“叔叔，这个小乌龟壳怕要值好几千块吧？”不禁暗自好笑。司机小李下了车，掏出一块抹布一边擦车，一边向孩子们吼道：“快让开！”但乡下娃娃们很单纯质朴，没见过世面，反倒是越赶越多，弄得小李是苦笑不得。
王局长习惯性的一皱眉，大声问：“乡长呢？书记哪去了？”
我要是从前，早就有所动作了，可今天却显的特别木然。我正在魂不守舍时，一个娃娃大声回答道：“我们乡长去桃花镇上买材料去了。书记带人在十八岗那里大干！”
十八岗？那是镇西头几十亩地的一大片荒坟岗，书记去那里大干什么？我有些迷惑不解。
“谁去把书记找来？”王局长大吼几声，见无人应声，一转身吩咐我道：“小卫，你叫娃娃带路，去把书记找来，说我大老王来了，快去安排一下酒宴，多准备些野味。”
我磨磨蹭蹭，象一个俘虏跟在几个娃娃身后，从他们口中我得知我们乡已于去年换届选举了，乡长书记是新当选的。为了振兴本乡，镇上领导一致决定先振兴教育。在本乡建有史以来的第一所高级中学。可报告打上去了一年多十来回不见动静。为此乡长书记决定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并带头号召群众捐资捐物，挨家挨户动员群众迁坟平地，在十八岗那儿建校。这些娃娃们都是自己组织起来自愿帮大人们忙的，可中午天热了被书记赶走了。
我听娃娃指点，看见远处一个中年汉子，身穿皱巴巴的短袖汗衫，戴着顶草帽，脖子上系着条汗巾，正在汗流浃背地甩土，看上去与别的农民并无两样。这就是我们的书记，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我蓦然间觉得自己矮小了好多，我怔住了，开始止步不前，一个娃娃要替我叫书记，我制止了。我思索再三，决定还是先独自回去，因为一桌酒宴，也许不过千把元，那可抵的上我们农民一两年的收入啊，也足可以让一个孩子读完好几年的书啊！
不用多说，你们也已猜到，王局长气呼呼地连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立刻打道回府，当然拔款之事也吹了灯了。
回到县里，我只干了两件大事：一是打辞职报告要求回乡种田，当然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去杏花乡中学教书更好。二是向县人民检察院递交了一份详细的关于王局长贪污受贿的材料。
那一天，我在县公审大会上又一次见到了久违的王局长，他被两个法警押解着从我身边走过，咬牙切齿地问道：“小卫，你为什么这样做？我哪点亏待了你了？”
我淡淡地一笑，只说了一句令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最了解你的人是我！”
（完）
2000.4.4 于 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