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值初秋,天气转凉。我从衣柜里找出棉质长衫,束起马尾。从离住所20米的超市里买来笔和本子,开始写我的小说,只知道故事的开端,结局未知。
我把自己关在居所,用笔在干净的纸页上任意书写,我把自己关在八月的傍晚,等待先生再来。
我的先生,是一个能干的男子,在20年前结婚生子,事业风顺。先生性格古怪,总是故做严肃。我的先生带着无框眼睛,道貌岸然。我的先生开着黑色Nissan,好是潇洒。我的先生很大方,送我漂亮公寓和闪耀的钻石项链。我的先生心思细腻,打电话嘱咐我天气转凉,不要感冒。
我留了长长的头发,让黑色的发丝蔓延到脊椎末端。不烫也不染。因为先生说,自然才是最好看。先生睡着了,我就用我的长发盖在先生的胸前。先生的胸前有粒褐色的小痣。先生说生来便有。我伸出手细细抚摩,玩耍。先生握住我的手,睁开眼说:"丫头,不要乱动。"然后起身严肃的看看手腕上的表说:"丫头,把衣服递给我。"我的先生已经苍老,暗黄的皮肤有了皱辄,象湖里细小涟漪。真好看,等到我老了,我一定要和先生一样。我们都要做湖面好看的涟漪。也许就再不分你我。不再怕别人的指责。
我站在窗前,点燃先生从国外给我买回的薄荷烟,长长的烟杆,好不优雅。我看着先生和他黑色的Nissan在街头失踪。我仰起嘴轻轻的微笑。眼睛生硬的疼痛。哗哗的流出好看的水晶。先生还回来的,先生爱我。
我的小说仍在继续,而我的先生生活在城市的另一头,带着无框眼镜,开着好看的黑色Nissan。我的先生和他的妻子为小事拌嘴,满脸严肃,满不在乎。我的先生和他的儿子发脾气,将儿子撵出家门。先生总是这样顽固,总是这样倔强决不低头。我的先生昨晚打电话告诉我,有空再来看我。
我坐在窗前看车水马龙。我在灯前看飞蛾扑火。我在我的住所准备一场离家出走。带上厚厚的速写纸,带上一支黑色水笔。足够了,因为我带上了先生发现我失踪后的牵挂和无措。
我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住在一条古老的乌衣巷。我暗暗的发笑,先生一定在四处寻找,寻找那个任性出逃的小姑娘。我暗暗的难过,先生有没有发现那个漂亮的居所空无一人,积满尘土无人打扫。我的先生是否还害怕我在人群中牵他的手。害怕上天恩赐我们这份难得的感情。突然想起先生严肃的叫我丫头听话,突然想起我叫先生,老头爱我。
又一个八月,天干物燥,一切很好,只却烦恼。我坐在咖啡厅漂亮的角落。我喝先生最爱的南山。我学着先生的模样为自己往杯子里放两颗小糖。真好,带着先生的味道。看着白色的纸,不知应该怎样将小说继续下去。我的先生或许已经忘了我,和他的妻子漫步在公园小道。不再寻找那个撒娇的姑娘,他厌倦了那种生活。而我,也应该不再打搅先生,让他好好的生活。
于是,我接受了他,我的新先生,他待我很好,很是真诚,带着无框眼睛,开着黑色Nissan,喝南山咖啡。他会象先生一样送我闪耀钻石项链。真好,我把先生从前送我的项链放进薄荷烟盒,我想等我老了,等我的新先生不再爱我,我可以把它拿去卖掉过富足的生活。去乡下修一幢好看的房子,养一只听话的白色绒毛大狗保护我。真好。
所以,我答应了新先生的要求,穿上了他挑选的白裙子,和他在陌生的城市里那所陌生的教堂里举行婚礼。粉色的玫瑰,白色的鸽子。我的先生曾经也一定是这样的,幸福得不得了。新先生带我回家,回到了那熟悉的城市,我在新先生的家看见了我的先生。我的先生拿着报纸站在窗前,我的先生手脚发抖。我的先生有泪在眼角闪烁。
新先生让我叫他爸爸,真是好笑,他可是我的先生。第一个送我钻石项链的先生。我点点头,站在先生面前向先生问好。先生微微点头。我们吃饭,聊天,如同真正的公公,媳妇。
我的小说终于写完,我一段一段念给先生听,先生发着呆,突然泪流。
先生哭了,先生真的哭了,先生第一次为我哭了。先生说"丫头,对不起。"
我笑着说。:爸爸,没有。
这就是我的先生,这就是我和先生的故事。我的先生老了,我的先生惧怕良心的谴责。我的先生不能再经受生命的挫折,所以我原谅了我的先生。我收拾好了行李,那条先生送我的闪烁钻石项链。我说过,我卖了它,去乡下,过富足的生活。
八月天,平淡无聊,一切很好,只却烦恼。
八月天,风干物燥,寂寞燃烧,小心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