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少了一横)是一个好妈妈(字都写分家了)我一直是和她在一起我也有好爸(少了一个字)。妈妈(相同的错误)给我买了一个布布熊。我好xi欢。妈说以后我得和他在一起。她和不同的爸爸一起。我xi欢我的li wu。
“看看这学生写的。现在的家庭是怎么了?这不是毁人吗!我们还怎么教育啊,这么多的问题儿童。”钱老师边改作文,边发表议论。她并不是真的对这学生有多少真情实感,只是泛泛而谈。更像是在暴露人家的私生活趣乐。“不同的爸爸,肯定是上床了嘛!”她怪声怪气地。
“我班的学生在班车宣布她有两个妈妈,好自豪啊,那神劲儿,别的小朋友还真开始羡慕她了。”吴老师扬了一下眉毛,那是最近做的眉毛。
又要上课了,钱老师正要走近教室,隐约听到对面墙角阴影里的几个学生的对话。像是在训人,但口气却是十分成人化。一个女孩好像在模仿家长,语言极其尖锐。语调有条理,抑扬顿挫恰到好处,训孙子似的。只听到“我这可是全为了你,可你却不知羞耻到极点,瞅你那妄自菲薄的样儿……”当钱老师走近时,声音止住了,随即就是哈哈大笑,天真的笑。那学舌的女孩就是写那篇作文的学生,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钱老师看到她,想起在办公室里的闲谈,就没理她。找个别的机会谈谈她的作文吧。
玲玲同学,这个七岁的女孩子,说话用词倒挺丰富,但其实也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看看她的作文。玲玲梳着齐肩短发,乌黑乌黑的直发,走起来有节奏地摆着。她是坐学校班车的。放学时,她就在押车老师的帮助下,一跃而上,带着咯咯的笑声。像所有的学生一样,不爱每天坐一个位置。玲玲总是要和押车老师逗逗嘴,不过她是比较安静的学生。她还是那样带有调侃的眼神瞅着陆易老师,笑嘻嘻地。
班车一天两次都得穿过天通苑。如果在早上,天通苑里,路两旁顺着大同小异的车辆,暗黑的车窗,有的还带着尘土。偶尔还会碰到一家人很早起洗车,不过是简单地用擦布抺两下。在班车里往外看,楼层显得很高,不可能看到楼顶,压抑的感觉由然而生,很少见到一家亮灯,即使是厕所里的灯。行人大都是年老的人,或是骑车上学的孩子。他们的脸都藏着的,清晰却无灵魂。唯一可以反复观察的只有立在路旁的树,死灰色,如熬夜过的网虫,垂头丧气。也有刚起步的轿车,闪闪刺眼的车灯。这一切又都被笼罩在阴霾里,挥之不去。要是在傍晚,情况也许要好一点。私家车还没有回来,楼层也有了生气,行人大多是大人和小孩子,他们的脸是摆正了让人看的。树的背也挺起,一副正人君子样儿。一样是暗淡的。
班车就这样要在天通苑里转几个弯,转换封面。玲玲同学望着窗外,她手握着书包,越来越来紧。班车上的学生下去不少,空位很多。玲玲同学开始乱串了,最终在陆易老师旁隔着排坐下。她的眼睛又开始放出光,打趣地说:“你的眼镜让我带带。啊,你的眼睛太丑了,跟老鼠似的。哈哈,给我!”伸手就要抓,陆易老师也没反对。玲玲就拿眼镜带上,到处看看,高兴劲儿。她心想着要是眼镜能看见只想看见的,而不想看的却看不见那多好啊。只能看见想去的地方,而越来越来近的家消失了,转到爸爸那儿。他总是在公司,他是这么说的。真的到玲玲的家了,天通北苑(其实离学校最近,但是坐班车最后才绕到那儿)。她抬起兰花指轻盈地跳下车,回头对着陆易老师带着孩子才有真诚(过后就忘)说:“来我家做客吧,我妈会高兴的。哈哈。”
“不了,我还得押下一班车。再见,Bye。”陆易老师回应,一直回味地笑着。
玲玲同学向家走去,哼着新学习的英语歌谣,在十字路口转到右面。来到三单元,她边按开门锁边踮脚,又顺着打开的门缝钻进去,一口气爬到六楼。她的妈妈已经把门打开让她进去。玲玲同学脱下鞋,直奔自己的房间。一句可心的话也没说。她的妈妈忙自己的事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钟在计算着下一戏幕的到来。玲玲的房间外的电话响起,声音有点呜。她的妈妈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聊了起来,很是高兴。但玲玲却听得出来,一定是爸爸要回来了,听妈妈那装腔作势的口气,只有这时才会让人误认为这是多么和谐的家啊。
玲玲同学从书包里拿出妈妈送给她的布布熊玩弄起来。她让熊好像是在用毛绒的手抚摸她的脸颊,而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爸爸回来。她的妈妈在房间外大声地说看才接电话的内容,是说给她的那种话,很快乐的那种话,来糊弄小孩子的。她没有搭腔。玲玲同学的眼睛正在聚积着光,一动不动。她轻轻地把熊向上挪了一下,把它耳朵贴到嘴边:“你是我的小可爱,是妈妈送的最好礼物。没有人真正了解你,只有我,谢谢你陪着我,但我要说一个秘密,爸爸是好爸爸,只是不在我身边。我要爸爸……”她的嘴贴得更紧了,没有了声音。
接下来一切都不受控制。她的爸爸回到家里,先跟玲玲玩了一会儿,就出去到厨房。一开始他们两个成人还有小声缓和地谈着什么,之后声音开始变强。在强烈地争吵中参杂打碎餐具的尖锐的声音。一切真地就像狂风暴雨,最后只能听到夺门而去的回响了。玲玲同学抓起布布熊就从床上跳下跟了出来。她一个人在黄色的光晕中向楼顶上走去,只能听到她的细微的脚步声。就这样一层一层向上,螺旋到楼顶。她轻轻推开通往楼房顶部的门,一阵冷风夺门而进,钻进她薄薄的身体,但她可没有顾及这儿。她的爸爸正在上面踱步,像是要下决裂的决心。她轻轻走出门,倚着外门墙慢慢坐下。她的熊就陪在她的旁边,它的眼里也开始流露出主人的眼神,只有死光。她的爸爸没有注意到她,还在思考着什么事。玲玲同学,爸爸的乖女儿伤心地小说:“我要回去了,我把熊留下来,也许你能解脱了。”当她把门像是上锁似的关上时,她的爸爸猛然回头,直眼盯着门板,眉头紧皱,脸色可真白。慢慢地,他的眼睛落到布熊上,注视了很长时间,真就像可以交流的对象。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就像重锤打铁那般有规律,尤其是远远看着某人要促膝长谈,却不知什么内容。
时间重锤打铁般地过去,窒息。玲玲同学微微抬头靠在床背上,深深地呼吸。她的眼睛直视前方,柔和的灯光却让阴影投在她的脸上,只有眼睛在亮,逾发地亮。她呼吸的间隔越来越长,也越深,期待着墙上会什么征兆。脸上表情凝重起来,她的灵魂还在吗?她会不会背过气去?她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小手放在里面,她好像正在抒搓自己的衣皱。突然,她的眼睛发现了什么,瞳孔转瞬变大,愣了一会儿。又一声长叹,她无力地钻进被里,仿佛在躲避什么。她的身体在被里扭动一会儿,重新又躺回原位,手里竟然拿着布布熊,又好像它活的一样自如地扒在玲玲同学的面颊下,吸取着温暖。她们的眼睛对视,带着信任,怜爱的神情。这一切都浸在无声空气中向周围扩散。
这种氛围又急速缩回原点。有人正在心急地按门铃,玲玲同学的妈妈打开门,低声谈话后又惊叫起来。打电话,翻东西,楼下人声沸腾,救护车也加入其中。好不慌乱。但这些被玲玲的心隔绝在外,在她那小小的世界里还是那样平静,甚至有点快乐的拔动,听听那小鼓敲击声,砰砰……砰砰。
“嘿,布布熊,只有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是吧?现在我们一起玩吧!我要爸爸和我们在一起,只属于我们,就像他给我们讲的故事一样。你知道规矩,你来扮演玲玲,我,这会要演谁呢?”现在只有天真的字眼来形容她,还有别的词汇吗?一个七岁的女孩。她用小手抚弄自己的头发,使其别在耳后,像个男孩子。之后张张手,又来打扮布布熊。在这个小房间里,灯光一直让她们的小脸埋在阴影里,只她们的眼睛在闪烁着黄黄的火焰。她们对视了好久。玲玲同学一直笑着,像是有人在给她一个会意的笑话。
妈妈进来了,还处在失魂落魄的情绪中。她推开玲玲同学的房门,是来寻求些许安慰的。她的妈妈用擅抖的手深情地抱住了玲玲。她还是一直笑着,好像什么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事情。
“要是我不会来多好啊。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情吗?”她的妈妈还没有来得及抹掉泪水,用那模糊的眼睛使劲看清楚身边的人是谁。
“玲玲,玲玲!”她开始摇晃玲玲同学,“你做了什么,你跟爸爸说了,嗯?我是怎么对你的?快说,你做了什么?”开始还是恳求,现在却因愤怒到了极点,语气异常尖锐,“别玩学舌的游戏了,快说,你做了什么?这么伤害妈妈,你干什么了?”
“放开我,放开我!”惊恐的女孩儿不断地挣扎,“放开我,你这婊子!”惊人的暴发力,令人毛骨悚然,玲玲同学的尖细的声音在这房间里再也捕不到了,四周回响的是中年男子的怒吼,挥之不去,这股冲击波要击碎所有的事物。玲玲的妈妈简直无法忍受,用她那长指甲直抓破扭曲的脸,嘴里已经随着惨叫溢出血水。鼓突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混着恐惧、哀求、羞耻、绝望一并被玲玲同学眼里的黄黄的火焰给攫走。桌上的东西被无路可逃的妈妈打翻,索性要来个最后反击,用破碎的混乱躯魔。一切又再次陷入失控。这个女人就在这无望中昏死过去。
“妈妈,妈妈。”玲玲同学和布布熊眼里依然闪着黄黄的火焰,曲滕坐在妈妈的身边,孩子的温柔缓缓地从玲玲的指尖传到妈妈的脸上。这时玲玲的妈妈醒了,双手垫在面颊下,身体俯卧在地板上,眼睛还含着泪水,眼神始终避开玲玲同学,生怕再陷入歇斯底里。这已是第二天上午了。
夜晚拿出她温馨的一面。轻音乐跳动着乐符,菜香已从厨房飘到房间的每个角落。今晚,玲玲同学又被告知只保在自己的房间里。客人来了,亲密的话语,口是心非的拒绝,故意的低沉的交流。之后就是父母房间关门声。玲玲穿着睡裙捏手捏脚地来到大厅,她感觉到的还是孤独,抛弃。但她没有发作,只是继续来到父母房门外,静静地呆立着。
“我觉得我们应该……”玲玲的妈妈不情愿地受着热吻。
“应该更进一步?哈哈。”
“别,我正认真地谈这事。”仍然没有反抗。
玲玲闪动着火焰的眼睛盯着门里,轻轻地把布布熊放进,自己走回了房间。她哭了,委屈地蜷在床上,憎恶地说:“我要妈妈……”嘴已经咬在了被单上,不做声了。
“我想我们该分手了,这对我来说很困难,但必须这样。发生了太多的事,我的心已筋疲力尽,我无法承载这份爱。”无语,玲玲的妈妈被晾在那儿。
“考虑好了?我这是算什么!”
玲玲的妈妈感到一丝凉意,眼里流出了解脱的泪水。关门声使她擅动了一下身子。
大厅里依然有夜晚留下的温馨。玲玲同学可能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睁着眼睛期待着什么。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了缓慢的踱步声,灯光从门里衍到大厅里。突然砰地一声什么东西撞到地板。寂静开始升腾。玲玲同学的手边又躺下布布熊陪她到天亮,们更紧密了。
天使是不能生存在人世上的,他们没有能力来体会人世的生活,只有两种选择应付这一经历。一是他们脱离躯壳,再次服侍众神;一是他们用极端的手段来调整人生轨迹。但他们原本就不理解,何为解决?一错再错却成了他们的原始动力。
“瞅瞅你们这一家人,怎么跟我是一血脉?上那儿,你就在那睡,你可不能弄脏欣欣的床单,你看我干嘛,还不快点。”她的小姨正东碰西抹,还掸掸自己的衣服。走出房间之前,背对玲玲同学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剩下玲玲同学一人在这小屋里,黑暗浸透这一血脉。
“哎,我跟你说,那房子没法住了,不是人住的,把它卖了。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是,有点邪性。这孩子不能留下,对,可不能毁了我们,嗯,真没想到发了大财,值钱着呢。这一家真不是东西。我说了他们不得好死。你回来再说吧。”玲玲的小姨穿着浴袍放下电话去了浴室。这一切都被玲玲同学看见了,听见了。她面无表情地,光着脚也跟到浴室,放进布布熊,回到房间,在黑暗里,闪着黄黄的眼睛,布道:“我要小姨以我在这世界上不该承受罪恶之源的名义,我要小姨。”浴池的水开始不断地外溢,浴室的地面覆盖一层水面,布布熊也身在其中。水径直流到布布熊那,吸到身体里,源源不断。只听到浴盆中噼哩叭啦的水声,再无满足的哼哼声。最后一个水泡钻出水层时,玲玲同学已经走出了房门。
玲玲同学抱着布布熊在笔直的公路走着,只有她的拖鞋在水泥地面上踢踏做响,白白的睡裙在这泛着黄晕的夜里摆动着。这是通往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