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内,有一家面馆,专营一种皮子细腻,滑溜鲜香的面条,人称跳面,是老板曹顶的独创,这门手艺并非人人能学,这曹顶膂力过人,将做面的器具负在身上,手拉绳索,左右摇摆,上下跳跃,便做出均匀可口的面条来。因为味道好吃,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
曹顶盛了热气腾腾的“跳面”,送到客人桌上,就听街上有人唤他,出去一看,是官府的衙役李东侯。
曹顶刚要问个究竟,李东侯抓起他的手就走。
“东侯,这是怎么了?”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李东侯气喘吁吁。
曹顶看平日爽朗的李东侯面色凝重,心中便猜出了个大约。
“东侯稍等,待我回去取我的大刀来,再一并与你回去复命。”曹顶挣开李东侯,快步奔回店中,只一会,曹顶着一身大叶龙鳞甲,手持长刀,疾步而出,望李东侯喊道:“李大哥前面带路,往最要急的地方去。”
李东侯会意,快步朝通州城西门而去。
曹顶迈不出百步,远远望见西门烟焰冲天,杀声震天。他顿时心头焦急,脚下生风,短短片刻,已经在李东侯之前杀入敌阵之中。
原来一群从福建被击溃的倭寇,流窜到通州,一路烧杀抢掠,见通州城滨江临海,虽城小民稀,物资倒也丰足,便集聚三千残兵,欲夺下来作据点,进,可入扬州金陵大陆腹地,退,茫茫黄海水路旷阔。
通州城只有五百子弟兵,其余皆是老弱妇孺,形势十分危急。倭寇从江面突入,绕道西门,发起猛攻。
一阵火箭攒射,西门着火,不多时轰然崩塌,倭寇蜂拥而入,守城三百城官兵浴血奋战,生生将倭寇挡在门外,一时胶着。
通州城的官兵虽勇猛无比,奈何倭寇人多势重,官兵一个个倒下去,渐渐守不住。
曹顶大吼一声,伦起大刀,横扫过去,两个冲进城的倭寇,身子朝前奔出几丈,却将头颅留在身后,热血飞溅。
守城官兵突然见敌阵中漫起一阵血雾,惨叫连连,又听李东侯的声音:“将士们,曹公来了。”
已经不足百人的守军,听得真切,身被十数创的他们,顿时来了精神,更加奋勇杀敌。
曹顶将大刀舞成一股旋风,在敌阵里搅得血花纷飞,当下斩杀几十人,曹顶朝前一步,大刀撩起,一名倭寇被截为两段。
倭寇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战将,舞刀如风,众人近不了身,其吼声如雷,震得一纵人肝胆俱裂,一突儿,被他砍去首级,莫不惊慌失措,攻势稍弱,曹顶望不远处狼山上烽烟滚滚,知道李嶙大军就快赶来,他杀敌心炽,两眼喷火,如蛟龙入海,激起浊浪滔天,挺刀挥转,又有几名倭寇成了刀下鬼。
城内百姓集聚成千人,自备武器望西门杀来。
曹顶凭一己之力,将入城的倭寇杀了个干净,一人堵在门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其气势冲天,豪气干云,如一尊从天而降的战神,任由倭寇的血染红战袍。
曹顶横刀斜握,步法“风摆柳”,大刀啸风,密密麻麻的倭寇一靠近,刀光一闪,将一排倭寇挥成两段。杀势停也不住,曹顶地上一坐,回马劈去,几名倭寇失去双腿。
曹顶一柄大刀甩得滴水不漏,不输关老爷的青龙偃月斩,直杀得倭寇触目惊心,不敢上前。
倭寇本来就是些亡命之徒,视生死如儿戏,这当儿,虽然被曹顶杀得摸不着北,但还不退去,加上人多眼杂,后面的倭寇兵还不知道前锋已经受了重创,依然朝城门冲来。
李嶙部望见狼山上的烽火,立即秉报了总兵李嶙,一时战船帆浆齐动,李总兵率五千精兵,火速支援通州城。
曹顶一身的力气,正是有了用武之地,当下将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柄跟随了他二十几年的大刀,可谓痛饮了倭寇之血。
曹顶杀得痛快,守城军民从城内冲出,守城军民一加入战斗,局势立刻倾斜,倭寇立即死伤大片,但仍没退去,仗着人多,继续厮杀。
孰不知,李嶙从江面抄了他们的后路,截下倭寇的大船,士兵们上了倭寇大船,将留守的倭寇兵一律砍下首级。
悍不畏死的倭寇突然被前后夹击,江上的退路已断,一时陷入绝境,战不多时,被逼得朝北逃去。
三千倭寇除逃去的一千五百余外,剩下的一千或死或伤或,另有五百倭寇跪地求饶。
守城军民与李嶙大军一汇合,声势颇壮。
李嶙正欲遣兵马追击倭寇,无奈天空竟然下起瓢波大雨,只叹一声:“天公不作美,穷寇莫追。”的话来。
曹顶见倭寇逃到通州农村,知道百姓不免又要受一番残害了,心头焦急异常,自动到李嶙前请缨,誓要将倭寇尽数剿灭。
李嶙知道行军打仗,忌讳雨大路滑,当下不允。
“我家乡父老皆在村野,放纵这些个丧心病狂的倭寇去残害百姓,总兵大人于心何忍。”曹顶悲愤道,声嘶力竭。
李嶙看曹顶义薄云天,情真意切,只摇头叹道:“也罢,也罢,我拨你战马,你领子弟兵追击去吧,我另遣两千士卒跟在你后头,此去十里为限,追不到就回吧。”
曹顶拜谢过总兵,提刀翻身上马,领两百子弟兵朝北追去。
这场大雨下得是天地一片阴霾,水汽迷离,辨不清方向。行不过五里,几十个落伍的倭寇被曹顶赶上,杀得个尸横遍野。
行至单家店,已有十里,李嶙两千部族退去。
李东侯也劝曹顶不如先回通州城再说。以免遇到什么不测。
曹顶杀敌心切,道: “大丈夫以身报国,何惜一个死字。”
他一意孤行,拍马往前赶去,李东侯见曹顶将生死置之度外,心头一热,招呼子弟兵随曹顶而去。
两百子弟兵孤军深入,抱一颗不惜热血杀倭寇的决心,朝北追去。
倭寇逃了十里,一大部分正好在单家店歇息,突然见大雨之中飞出一骑,一员大将持大刀猛冲过来,呼声未出,已经有两颗人头飞了出去。曹顶借着奔马的冲劲,势如破竹,直杀入敌群中几十丈远,连连砍翻数十人,马初歇,刀未停,杀得倭寇鬼哭狼嚎,四散逃去,两百子弟兵即刻杀到,一场混战,倭寇死伤几百,毫无斗志,只顾逃窜。
曹顶哪里会停,拍马追去,离子弟兵越来越远,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蹄一滑,曹顶猝不及防,重重跌下马去,这一跤摔得不轻,曹顶嗓子一养,吐出一口鲜血。
倭寇见追杀之人单抢匹马孤身一人,又跌下马来,以为有了可乘之机,数十人杀了回来。
曹顶何等骁勇,不顾五脏六腑作痛,爬起来舞起大刀,将几名冲在前面的倭寇劈翻在路边阴沟里。
倭寇见曹顶强弩之末仍是强悍异常,自知横竖是死,统统拼将上来,这是所谓困兽犹斗,要与曹顶同归于尽。
曹顶单手持刀,一手捂在胸口,刚才一跌,痛入骨髓,体力又消耗过大,看着越聚越多的倭寇,竟有些力不从心。
水汽雾气朦胧不清,两百子弟兵找不到曹顶,便大声寻呼:“曹公何在,曹公何在?”
曹顶又将几个以身试刀的倭寇斩杀在地,体力不支,单膝跪地,倭寇疯狂扑杀上来,曹顶力竭一吼,大刀前搠,通贯两名倭寇,大刀抽出一刹,几十把倭刀砍在身上。
一代英烈,死在倭寇的乱刀之下。
子弟兵巡声而来,将倭寇杀散,曹公盔甲凌乱,至死不放杀敌的大刀。
子弟兵无不痛苦流涕,咬牙切齿。曹顶的遗体运回通州城时,城中百姓,街坊邻居涌到街上,悲恸哀号。
李嶙将五百投降的倭寇斩首示众,和战死的倭寇一起埋在狼山脚下,俗称“倭寇坑”,上面建一通行的道路,任由通州父老乡亲踩踏,以解对倭寇的心头之恨。
此役共杀敌近两千人,曹顶一人就斩杀两百余倭寇,为国为民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来。
时值明朝天宝年间。
如今单家店(平潮)有曹公祠一座,供后人瞻仰。曹顶就义处,出土了多把武士刀,是为倭寇当年留下的武器。
后人有诗纪念曹顶,摘录一首,与君共勉。
成仁因杀敌,义用祀曹公。
碧血千秋烈,丹心万古雄。
霜锋刀映月,宝勒马嘶风。
遗像深瞻仰,英名奕世崇。
-----清 薛穆清
如今,跳面流传下来,味道独特,不愧为曹公当年的独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