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茹这会儿分不清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
向上看，一弯月芽勾着几颗鬼眨眼的星星；朝下看，几个钟馗模样的大汉醉眼朦胧地指着她傻笑。
她不知他们笑什么，只感到脑子发胀，身子失重，脚下的那朵浮云在加剧下沉。完了。她拚命保持身体平衡，下意思地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当她正去摸身上的官袍时，她的手却触及到一种油腻腻的感觉。她的心顿时一炸：天啦！原来除了那顶乌纱帽，自己身上竟赤条条一丝不挂。
明明穿得好好的官袍怎么忽然不见了呢？是谁搞这种缺八辈子德的恶作剧？
她想起了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光着身子还自鸣得意地受人赞扬愚弄的蠢皇帝。她没那么蠢。她想，这要是一场恶梦就好了。前几天不就做过几次类似这样的梦吗？
唉！朱茹委屈地叹了口气，她感到窝囊。自从前几天盖上这顶乌纱帽，她白天黑夜都没有安稳过。白天上班的路上，她总感到背后有许多冷冰冰的目光在捣她的脊梁骨。什么玩意儿？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凭什么戴这顶帽子？凭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因此，别人升官了趾高气扬，她却垂首低眉，心发虚得小偷似的。一到晚上，她更是恶梦不断，夜不成眠。搅得她心力交瘁，白天都以为在梦中。
她试图掐掐自己的手背，可手指怎么也不听使唤，指甲总也对不到一块儿去。
她急得哭出声来，惊动了一个人首兽身的怪物。它问，需要帮忙吗？她吓得愣了一下，连忙点点头。怪物给她披上一件狗皮外套，又把她带到一座宫殿前。她踟踌了半天，还是进去了。
她壮着胆子朝前走着，只见宫殿内空无一人，四周墙壁上画满了三维壁画，题名《为官百态》。画中有的清正廉明，正气轩然；有的大公无私，坦坦荡荡；有的腐化堕落，丑态毕露；有的不学无术，贼眉鼠眼……总之应有尽有，可谓把人世间的官态画了个满贯。
这些画反映的主题是因果报应，恶有恶报，善人善报。朱茹心想自己不能算是恶人，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庸人。这时，宫殿中央一个无形阴灵说话了：你以为自己灵魂深处的东西别人无法窥测，你就可以装得道貌岸然吗？告诉你，我能透视所有人的灵魂。
譬如你，小时候就争强好胜，打不过人家也要咬人一口；
上学时你不学无术，成绩不如人家就偷偷撕人家的笔记本；
你造谣诋毁过你好友的名声
还有，为了向上爬,你和……
别说了！朱茹发疯一样大吼着。从来没有谁这样彻底地触及过她的灵魂。
她羞不堪言，痛不欲生。
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水婆陀，悔恨不已。
她悔不该戴上这顶乌纱帽，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想想何苦呢？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知道，何苦要去充那个大头蒜？
她恨自己，也怨领导有眼无珠，害得她出尽了洋相。
她一把掀掉头上的乌纱帽，气呼呼站起来。
哎哟！她一下滚到了床下，猛地惊醒了，原来又是一场梦。
窗外蛙鼓虫鸣，月亮格外妩媚。她再也不想受些恶梦的折磨了，题笔便写辞官报告，准备明天一早就送上去。
辞官原因：人贵有自知之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