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稿子写好后,投给哪家报社让我费了踌躇。对了,以前一位什么导报的编辑向我约过稿,要求倒和这篇相近,我一直没给他写,这次就投给他吧。要把稿子给他发去,必须找到他的名片。我收的名片都放在一个盒子里,约有七、八十张,每次找起来特别麻烦,今天就顺便清理一下,该扔的要扔,别以为这些交情和业务都是万古长青的,实践已经证明,这不可能。
这张肯定是不会有用的,扔。这张呢?也扔。这张,潘小云,讯雅广告公司业务经理,想起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先留着吧,只是这名字让人想起水浒里的一个淫妇,让人不大舒服。何必亮,男,一家企业的公关部经理,说话虚伪得让人发毛,百分百拿别人当傻瓜,最后弄得你连点主意都没有,扔!王效谦,一个开始时说话谦虚谨慎,后来便慷慨激昂、骂天詈地,强烈主张对拐卖儿童和造假者统统枪毙的律师,他甚至还写了一篇建议恢复肉刑的文章拿给我看,这是个不见面有点想,见了面有点怕的人,他的名片,先留着吧。这个是……?想起来了,这人特实在,说话让人听了很有道理,也很真诚,换完名片一再强调,如果我这有了变化一定要通知他,要长期联系,他很喜欢交朋友,尤其喜欢交我这样的朋友,踏实。这名片一定要留着,不过,我的电话和单位一直没变,又忙,已有大半年没和他联系了,倒挺想他的,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咦,手机已停机?打单位电话,什么,早就走了。他妈的,阳奉阴违,还交个屁朋友,扔它。下一个,这个家伙哪样都好,就是好色,以前是红颜杀手,现在是职业第三者,上次来我家时看我老婆那眼神,害得我一周没睡好觉,这样人还是远点好。名片,扔,这还不扔,撕它,万一让老婆拣去呢,这年头,什么都得防着点。唉,这个陈化龙啊,等着化龙去吧,小生意不屑做,大生意还总上当,总得帮他打官司。不过,人还够朋友,留着吧。这年头,能交个实实在在的朋友也不易。李劲松,这小子,一个多月没来了,打个电话让他来。“喂,在家干什么呢?把老朋友忘了吧。过来,晚上喝两杯,嫂子孩子也过来。”他原本是个兽医,现在改行当了人医,人聪明得过份,但做事责任心很强,什么人都能和他处得来,对朋友很真诚。他的名片我留着也没用,他家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电话手机换号码第一个告诉我,连她老婆手机换号他也要通知我一声。下一张,哈哈哈,这也是一个熟人的,按他自己的话说,是我的朋友,但我不置可否。他是个官迷,中专毕业后就一直拼命往上混,现在十五、六年过去了,终于混到了副科级,当上了一个偏远小乡的副乡长,一见人就撒名片,一喝酒就多,一多就称兄道弟,而且还总是拍着胸脯说,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找他,无奈志高本事低,十事九不成。一次为了他们乡一个副书记的侄子的案子想找王律师咨询点事,刚聊一会儿,王律师突然激动,“按我说该枪毙!”副乡长大人顿时吓得摔到了桌子下面,茶杯也翻了。我一问才知道,王大律师说的是气话,依法顶多也就判两年,还可缓刑,只是于情理不可原谅。现在的人精着呢,犯法前也要懂点法律。下一张是一个家电维修部的名片,这千万不能丢,我的东西才买四个多月,已经修两次了,省了多少钱呀,修理部的人说,如果自费修理的话,都快赶上这台电器的钱了。这张是一个法官的,这人傲慢得很,记得当时在朋友家里见到他时,见本人衣着随便,脚穿布鞋,夹着一根三元钱一盒的香烟,只扫了本人一眼便顾左右而言他去了,手都没握。这张名片还是半年以后,他的儿子要参加什么征文比赛,他在朋友的陪同下来找我给的,而且客气得很,还敬了我一根中华,随后连盒都留给了我,还说等评上了一定要请我吃饭。后来,我替他儿子写的稿得了个市二等奖,他一直没反应。据朋友说,他为没得一等奖很不高兴。妈的,他还要脸不要。扔,呸完再扔。这张是一位同学的,这小子现在身兼两职,自己在县委工作,老婆常年不上班,据说一上班就有病,现在在家开了个小公司,他老婆是经理,他是助理,不过他老婆的工资还照拿,人家休的是病假。他也是见着熟人就换名片,但如果你找他他肯定不接电话,找到他本人也是忙得没一点时间,但他有事找你时却既有时间又有耐心。这名片嘛,留不留呢,还是不留吧。这一张名片太吓人,这人本事太大,你瞧这头衔,中共**市委委员,**市人民政治协商委员会常委,副主席,**市教育局第一副局长兼**学校校长;《**杂志社》名誉总编;**协会名誉会长;**市书法协会会长;高级政工师;经济学硕士陈四毛;这,这张名片可得留着,这也算名人了这儿。
铃!……,是王大律师打来的电话,刚从法庭出来,又慷慨激昂了。原来他为一个受害者代理一桩案件,这件案子公开审理,在法庭上却被法官以保护隐私权和要求体现人情化不许他做个别事情的陈述和提问,他便怀疑背后有什么交易。他说以他这性格律师不能再当下去了,否则迟早要气死。他一会儿要来我这儿,因为我认识人多,要我帮他联系点别的事做。我答应了。
放下电话接着清理名片,那张名片终于找到了。江大明,我按名片上的号码打过去,已停机,打他的单位,“找谁?┄┄江大明,你是他什么人?”“朋友?我们正找他呢,他的文凭和身份证都是假的,早就被辞退了。他走后我们发现他经手的东西少了,交接的帐也不对。明天请你配合我们和警方……”我把电话挂了。这种人,照王效谦的话该枪毙两次了。不过不能让王大律师知道,否则又要骂,还可能气出病来。原本要寄给他的那篇稿是一篇关于证件的随笔,现在看来,不如写一篇关于名片的小说了。可我打字时,总是把名片打成“明骗”。
电话又响了,也许是名片上的谁打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