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师退休了。那天,抱着一怀学生的留言簿、小礼物,他落泪了,教了几十年书,管了几十年学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一切。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许老师就坐起来。“都歇了,就别起那么早了。”老伴欠起身劝道,他不由一阵苦笑:“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今儿个是集日,买点菜,孩子们说回来热闹一下呢。——顺便叫上孙局长,他也刚退下来。”——孙局长是县文教局局长,就住在许老师对门。
吃完早饭,许老师拎个篮子走出门。只见孙局长穿戴得整齐,正在家门口徘徊,一副往常等车的样子。“孙局长,出门啊?”“啊?不,没事。”孙局长一愣,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叫老孙吧,别局长局长的,现在咱们都 一样了,——无官一身轻,哈哈……”“一块赶集去呀。”“走,正想转转呢。”孙局长答应地倒很爽快。
胡同口,是条宽阔的油面路。此时,正是上班高峰,又逢集日,更显得车流如水,人流如织,很是热闹。集,离他们家也就里数地吧,无须骑车,两人边走边聊。
刚到叉路口,就见围了一大群人,并且还不断有人围上去,孙局长好热闹,率先凑上前。拨开人群,两个人挤进去,却原来是一伙男孩子在打架:七、八个十四、五的正围打三个稍大一点儿的;旁边,几辆倒地的车子,乱丢的书包,看样子象是哪所学校的学生。然而,打的却很凶:大点的当中,一个被三个孩子摁在地上狠劲踢打,另一个正跟其他人扭打成一团,衣服给扯了几道口子,还有一个脸上破破烂烂的,鼻血涂的满脸满身。一圈人大眼瞪小眼,竟没一人敢吱声。
孙局长一见是打架,心里就开始扑腾,一辈子了,他最怕的就是沾乱子。“咱们快走。”伸手想拉许老师,却拉空了。
“住手!”随着一声大喝,一个身影大步跨了进去,威武的立在圈里。众人吃了一惊,目光唰地投过来。而那些打架的更是吓了一跳,一齐停住手,几个来不及收回手脚,甚至楞在哪儿,定格了一般。许老师!孙局长差点叫出声,心里喑自埋怨:怎么这样冒失,谁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打架不要命,要是他们……。他几乎不敢想下去,仿佛许老师马上就要红光崩现。此刻许老师却非常地坦然镇定,昂首挺胸,面沉似水,犀利的目光刀子般在人们身上扫过,那些男孩子只觉如芒在背,又如同作案时撞上了警察,势焰顿减,几个甚至眼里现出惊慌。在他们眼前,这个白发老头就像一尊天神,有着无比的威严和震摄力。
“你们他妈浑蛋,不好好上学,在路上打群架,还哪里有个学生样,——父母叫你们干什么哩!?”沉静中许老师的声音响雷般在人们耳边轰响,他心里的怒火象地下奔涌的岩浆,随着字字句句喷射而出,挟着雷带着火。多少年来,他对学生沾染社会的不良风气一直深恶痛绝,现在又见如此一幕,怎不叫他怒火冲天,他也忘了这是大街上,忘了自己已经退休,忘了面对素不相识的一群,他仿佛又回到了课堂,而面前对着的就是自己的学生。训斥中,已有几个孩子垂下头,另有几个看看同伴,瞧瞧许老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看什么,都给我滚!”第三声喊罢,男孩子顿时醒悟,像蒙了被特赦似的,一伙朝西一伙向东,灰溜溜迅速逃走了。人群也没趣地散去。
“真行,老许,几句话就止住了一场斗殴,”孙局长拍拍许老师肩膀,赞许道,“不过,说话太粗了,可是有点儿不像个老师,看来我大会小会讲不许打骂学生的话是白说了——看你刚才就想得出你在学校的样子。”许老师一愣,这才注意旁边的孙局长,也不由笑了“老习惯,改不了了。”
“ 哈哈……”两人都笑起来,不知怎的,笑得都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