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走狗
1994年:
岩后有一个巨大的采石场,采石场把一座巨大的石头山拦腰折断,形成一扇巨大的石崖。大月的黄牛在山顶吃草的时候不慎失足,牛血涂在青白的石灰岩上久经风雨永不褪色,崖底一片放射状的黑色告示天下当年一只生物死的非常惨烈。当年采石场爆破的时候破的极有艺术性,把山崖爆成一张阴森的脸。
1990年:
我来到岩后,爷爷家门前的院子里有个葡萄架。比我大三岁的娟姐说,葡萄芽是可以吃的。说着掐了一把塞在嘴里嚼了起来,墨绿的汁水沿着嘴角流了下来,活像《困惑的浪漫》里的死拖因。娟姐总是很馋,她说油条可以吹出泡泡,我把油条给她让她吹。她吃完后一抹嘴说,油条太硬,吹不出泡。
我没有失望,因为我知道,娟姐总是很馋。少年的我有着成人的智商,我知道墨绿是涩的颜色,油条永远吹不出泡。
2005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智商逐渐降低。高考考了两次都没成功。
平凡的考试频繁地摧残不平凡的少年。
1991年:
这年秋天,我认识了山中的天使,布衣兰。
我和朱三公打弹珠,布衣兰挂着清澈的鼻涕跑来对朱三公说,爸爸,妈妈叫你去买菜。
我以成人的智商揣摩道,朱三公还没玩掉过家家就和我来打弹珠了,实在是幽默。
朱三公说我要和红拂打仗了,还买个屁菜。
布衣兰说,那你打完仗就回家买菜啊。
布衣兰天真无邪的鼻涕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我想,是不是每个小孩子都不认为打仗比打架要严肃。
2006年:
时隔多年,不再有小学里的《一件难忘的事》的作文。
长大以后有很多难忘的事,但是《一件难忘的事》的作文题目不再有。
1996年:
朱三公把我从深寒中拉出的时候,我相信我们会是永远的兄弟。
我的咳嗽引来很多看热闹的目光。水库淹死了不只十个人。从前的三年。
三公拉住我的手,使我记住希望的诞生和水深的寒冷。
1997年:
这一年人人都在怀念邓小平爷爷,邓小平爷爷没能看到自己努力争取的结果很可惜。这一年香港回归。大月的爸爸说,有什么好高兴的,香港回归又不分香港钱。
大月家养牛发了财,大月她爸爸在城里买了一幢五层的商品房,时不时的在里面搓麻将。他不敢在村里搓。大月的爸爸第一次在村里搓麻将的时候大月的奶奶拿出过年时才用的擀面杖揍他。老太太筋骨强健,七十几了还要上山砍柴。大月的爸爸常在背地里说,人活得长寿多没意思,你看我娘,有八个儿子照样得亲自上山。
大月的爸爸小时候常被他娘揍,隔几个月都能听见大山深处的哭喊回音。
老太太不能到城里来闹。老太太第一次坐车就吐得排山倒海,老是把头伸到车窗外面,司机不知情,说,你别老往外伸头皮啊,我这车厢装不下你脑门吗。老太太说,你这车厢就是棺材,打死我都不会再坐这个破铁盒子。
老太太不能,媳妇能。
媳妇指这搓的正得意的男人说,再搓!我就从这三楼跳下去。男人说,去去去,又没拦你。女人一冲动,out of the window,空中被树拌了一下,掉在地上时发出巨大的一声,哎哟!
以上是八冲的叙述。后来还有一个延续,八冲说,大月的爸爸买了个手机,每逢女人跳楼,就往她袋里塞手机。让她自己打120。
2004年:
这一年,我彻底学会抽烟,开始了永无止境的自己掏钱买烟抽.
我舅舅说,一个浪漫的男人一定会抽烟,抽烟是一种生活情趣,一个男人不会抽烟就说明这个男人不懂得发现生活之美.我希望自己能和舅舅一样不一般.舅舅的话我铭记在心,2004年,我摇身一变,土包子变成了浪漫的夹克.
舅舅是个业余写手,也是个成功的商人,他写的东西酷似王小波,但王小波的名气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倍.如果有天冒出个牛逼的幽默作家,那作家以真名示人,那名字叫荆泽名,那就是我舅舅无疑!
其实我也不喜欢烟味,我说,舅舅,科学家说被动吸烟的人中毒更深.舅舅说,科学家喜欢扯淡,你去问问这么说的科学家,问问他闻着酒精和喝着酒精哪个中毒深.
我恍然大悟,原来科学家喜欢扯淡呢,哈哈.
大月的祖母芳龄97,从抗日战争起一直烟不离手,科学家说吸烟会短命,一支烟可以毒死七匹骆驼.按照科学家的说法,大月的祖母不抽烟可以活到22世纪,这实在扯淡.
2003年:
我舅舅什么书都看,从恶心的《挪威的森林》到新华书店都没的卖的《Setanda Tear》(译作《汤达斯的眼泪》或《斯汤达斯》)。
那时候我认为郭敬明的书很好。我舅舅去朋友家喝了很多酒,很兴奋。我问他,舅舅,你觉得郭敬明怎么样?我舅舅说,这娃写东西不诚实,忧郁成这样子还不自杀,真是见鬼。我说,你不要这么极端,我班里好多女生喜欢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呢。我舅舅说,我打喷嚏打不出来的时候也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看太阳。一个人在大街上没事看天空实在是种变态。我说,女生喜欢他喜欢得厉害啊。我舅舅说,女孩子喜欢哭,所以看到能让她们哭的东西就喜欢。男孩子不一样,一个东西把男孩子搞哭了会上去揍一顿。所以我不喜欢这娃。我说,你是男孩子哈哈哈哈。我舅舅说,你这么喜欢郭敬明,你是男是女?我一听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一定是喝太高的缘故,连忙扶他回卧室。途中我在想,什么是少年的忧郁,是三公年轻的匕首还是红拂忧郁的小刀。现在想起来,郭敬明是有点恶心了,导致我看他搞笑的时候一点不搞笑。
1997年:
大月给我们的印象是富婆,只有她可以一口气买十包话梅并且一口气吃掉.大月长得白白净净,不像山里人,从这一点上男性小朋友很愿意接近她.我的智商和身体有一定距离,具体地说,我的身体发育跟不上智商发育.和大月在一起,我时不时地将下流的手伸向大月的黑色长发.这个癖好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在2003年复燃,高中生毛二和木木的发质也还不错,后来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贵州,一个一年没联系后一直联系,一个联系了一年后不再联系.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不过有了男朋友的女生是不会一如既往的跟朋友变态的,这一点我非常肯定,所以我不怪她.在我心中朋友永远不变质.
2005年:
里察和暗暗叫着<<智齿>>真好看,我看了一下,我期望自己在长了智齿后能改变我智商退化的现实.我越来越老了.岁月摧残少年.
这天我碰到了大月,大月在和别人打电话.见到我,大月兴奋地说,大国,我碰到红拂拉```没变多少,不过老了很多.哈哈哈哈``````省略号省了半个小时,期间我不知道干什么,想走又很不好意思,多年不见大月。
多年不见,物不是人也非.大月漂亮了很多,女大七十二变,不变的是麦芒似的睫毛和豪爽的个性,而我却从当年可爱的小蝌蚪发育成了可恶又沉默的大蛤蟆,自惭形秽得厉害.我想起当年穿过她的黑发的我的手.
大月和我拍了张大头贴,画面上是鲜花插在那个上的感觉,这张我和大月成年后的唯一一张照片在我的千百次奔波中遗失,活像七里香之类的花突然的出现和消失,只能凭脑袋去回味.
一年前,八冲说,大月的职业不光明.大月曾经是我们的阳光,如今却是生活的走狗.
2 000年:
小镇的初中流行校花喜欢土包子的传说,土包子是朱三公,校花是大月.
女同学不喜欢又脏又土的朱三公,朱三公又难看又土,她们说他是她们的不对,我是朱三公的好哥们,我讨厌那些女生,女生喜欢贬得朱三公一无是处,连朱三公的幼疾都知道,不愧是```
大月从不嫌弃朱三公,这又让我频生好感.但是和作家说的一样,那样的红颜对于一个卑微的人来说是怎样的一种奢侈.
大月的不嫌弃被女生说成是喜欢.我不反对,能干的朱三公.
1998年:
朱三公在地上刨洞,我说,你刨个洞给我过生日啊.
三公说,不是,当年上帝把精子排在地里,于是有了人.纪念一下!
我说,扯淡,听谁说的.
三公说,上帝说的.<<圣经>>说的.
我说.那<<圣经>>盗版得比较严重.
三公拿出一把小刀,说,送你的.自己磨的.
我说,好手艺,不愧是铁匠的儿子.
三公说,哪里,我爸爸的手艺没人继承了.
年轻的匕首在奕奕的阳光下散发着忧郁的黑色光芒,刀柄用蓝色的塑料胶带绑的很结实.
我说,哪里,你会一直很好地继承和发扬朱家铁艺的.
说完,我别过脸,眼泪无任何征兆地流了下来.
2006年:
我虚拟了一个梦,那曾经是我的梦想.
朱三公住在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养了一群笨蛋牛羊.在高原上种土豆,高原上的土豆比西瓜还大.到了土豆丰收的时候,三公就把土豆顺坡滚下,有的土豆刹不住车,滚到了更远处,来年长出了更多的土豆.
春天,大雁欢快地跟三公告别,飞往南方或北方,三公很开心它们延续的生活.秋天,回归的大雁悲伤地告诉三公那些落单的亲人,三公很惆怅.
谁的生活都会继续```````````
来年,如果这个梦想能在我身上实现,我的小屋会像云中的珊瑚,我会在三月的乞力马扎罗山顶悼念我亲爱的朱三公.告诉天下所有的人继续的生活和向往,很必要.
生活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永远是生活的主体.
所有的破碎都是生活,我们永远是它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