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本不应该称之为胡同的,而且也不叫土胡同,这是我为了叙述方便而且它实在太不起眼了就姑且这么叫吧。乍一看它就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农——灰头土脸的。但无可否认很多年前它肯定辉煌过,虽然岁月无情地抹去了它昔日的繁华甚至它的名字。
土胡同并不刁立在风沙扬扬的汉北,而是置身于草长莺飞的江南。它也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年轻人大多不会长久安于此,太闭塞而原始了,与日新月异的现代生活方式格格不入。只有老人们安静有安心地躺在门堂的藤椅里,细数着春夏秋冬,在黄日历被一页一页翻过去是一点一点的消失。
我不知道为何这个地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蹦进我的梦里,就像前世一位故人。
土胡同里大多都是土建筑,用细碎的石子沙砾最原始的夯筑方法,只是不经意间的精致却轻易地流露了它的秘密。
尽头是一家独门独院的房子,大门上方的几个大字依稀可辨:董来曲瑶,看那架势先前应该住着有些来头的人物吧,可是现在里面只蜗居这一个足不出户的老太太。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不停的膨胀,听大人们说里面的女人裹着小脚,于是小木,小胜,良良就很想去里面探个究竟,可是墙太高了,就是站在从小木家搬来的凳子上还是不管用。
后来他们只好恶作剧似地去拉门环,然后迅速逃开,小孩子的模仿能力都很强,电视里的大侠穿着夜行衣游闪的样子很吸引人,就学他们当英雄。可是每次都没什么动静,小木就很大胆地把小手穿过门环,自豪地向伙伴们展示她的新发现,上面的金漆早已剥落,刻着精致的花纹。
有一天,门却缓缓地开了,一个有着粉红皱纹的老婆婆站在面前,引着他们走进铺着小石子的甬道,给他们吃她做的糕点,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着这些巧夺天工的雕刻,古老的栏杆,一时间都丧失了语言。
如果董来曲瑶的婆婆孤身一人过于单调的话,那么隔壁的那对爷爷奶奶就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了。他们已经老到有了曾孙女。那里的人们都叫他们为土根爷爷土根奶奶。爷爷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坐在门前的躺椅里斟一壶酒,就着奶奶炒的小菜,奶奶则拿把大蒲扇赶走爷爷身边恼人的蚊子。
小木和小胜他们经常从背后去摸爷爷光溜溜的脑袋瓜,爷爷从不生气,倒是从后面拉住他们陪他下棋。小孩子是没什么定性的,下不了几盘就丢下棋子跑开 了。奶奶摇着她的大蒲扇担心地朝他们喊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爷爷奶奶人员很好,胡同里的人都很是敬重他们。现在我才真正发现,他们是何等的幸福,半个多世纪的相依相伴足已成就一段爱情的童话。
要提的还有其间一方小小的池塘——门口塘,一侧是密密麻麻的杨柳,三条青石板固定在三侧。
每天女人们都蹲在埠头上洗菜洗衣服,清冽的池水氤氲成一阵阵飘渺的雾气,四散开来。
夏日午后,小娃娃们把白生生的小腿,胳膊浸在水里,一群群的鸭子也会游来游去地洗羽毛,快乐地嬉戏,打破了一池子吻柳班驳的倒影。
门口塘应该有着和胡同一样老的年纪吧,那些刻在青石板上的遒劲大字应该见证了一代有一代的女子的青春岁月。
小木,小胜,良良是孩子们中最调皮的,其他孩子比如龙龙,小洋都过无不及。小木打破的碗肯定是孩子们的最高记录,因为她常常蹲在门前看蚂蚁或小虫时忘了手里的碗,就这么径直砸下来,碎成几瓣,小蚂蚁们马上抢走掉下的米粒。
小胜曾经在下木的怂恿之下去爬门口塘边的杨柳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时,这小子为了逞能竟然还在柳枝上荡秋千,结果可想而知——扑通一声掉下水,做痛不欲生自杀状。还好他爸马上应声赶来,可这家伙竟还毫发无损,除了裤子裂了一个大口子以外。
不过这些比起良良的罪行还只能算是小儿科了,良良曾用弹弓打瞎了小狗王家的草狗,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那条哑巴狗竟会开口叫那么两下了,在抓泥鳅时他竟无端地就砸坏了他家那个结实的铁脸盆。有次他听说烤螃蟹味道极佳,,就硬把小木的玩具煤气炉,平底锅,铲子烧成一团,还像模象样地洒上盐巴。为这小木一整天都没理他,倒还不是因为弄坏了她心爱的玩具,而是他硬逼着小木吃他那烤得黑碳一样的螃蟹。
也许土胡同终究会有一天换了所有的模样,这古老的一切也会因此淡去。取而代之是完全现代的地方,门口塘也已被杂物填满,但在那生活过的人却一定会记得,就像胸口一块无法抹去的印记。
这个地方到底还存不存在已经显得不再重要了,我只是那么强烈地感到,它曾那么真实地出现在我生命的某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