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从一望无际的地平线缓缓落下,天边只残留些云彩被映的通红——像血一样的绯红。寒意骤然来袭,父皇打猎的队伍缓缓开进了宣德门,在众人的一片赞颂中解鞍下马。我站在城楼的瞭望台上目睹着这一切,想象着父皇在丛林中如何驰骋纵横,挽弓搭箭,像苍鹫一样的勇猛,顷刻间,我的思绪如同天花般乱坠,撒了一地。
我的名字叫宫,我是汤国的皇子,我不知道我的父皇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给我,这使我很轻易的就联想起“宫刑”这个词,在我稍年长一些后,我曾经问过我的母后关于我名字的由来,我的母后说我的名字是神巫用我的生辰八字通过占卜求得的,是神灵赐予的。但让我更加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我的名字单就一个宫字,而我的其他的皇兄皇妹们的名字都是由两个字或三个字组成,关于这个疑问,我的父皇早就征求过神巫的意见,而神巫的回答总是那句万能的话:天机不可泄漏。我的父皇只好作罢。
在帝国的尊卑排列中,神巫是除了我父皇以外最受人尊敬的职业,就连我的父皇,堂堂的一国之君都要对神巫礼让三分。因为父皇是天子,是天的儿子,但毕竟是凡人。而神巫,是天的使者,负责天界与人界的信息交流。因此可以说,在整个帝国中,神巫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所以便有无数的仁人志士,达贵平民不惜一切努力想要取得神巫的资格。而神巫的人才选拔是帝国最为严格的考试,没有之一。竞选者必须从小接受最严格的学习考试,直到成熟稳重的而立之年读完所有的神巫典籍和文史典籍,才能由老一辈的神巫依照神的指示选择合适的人选,学成名就后,便身着赤蟒大袍游走于帝国的疆土上,为帝国的子民占卜吉凶,逢凶化吉。
当我驾崩后,汤国的史官们给我的庙号是汤武帝,或许你们从我的庙号中早已发现了什么,不妨让我一一叙来。
我的父皇是帝国的第十六任国君,帝国已历五百多年,有过无数的贤君名相,英雄侠客,政商名流,碑亭楼阁,纷繁而立。
穿行在京城的每条街道上,抬头便可看见一座直插云天的楼阁,那便是幻星阁,是由帝国的第一任国君敕令建造,用于纪念在开国圣战中战死的英雄,最初高约八丈,以后随着帝国的内务需要增至五十多丈,是帝国疆土上最高的建筑,从第五任国君开始,里面保存了帝国诸多的史料文献,主管的官叫史云,是帝国的左丞相。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幻星阁的第十层,保存了历代以来文臣武将的遗像,他们无疑都是帝国功勋卓著的功臣。阁起名曰昭明阁,是为了纪念帝国的第一位丞相昭明。小时候,我听我母后讲,在著名的鹿州战役中,丞相昭明替太祖皇帝挡住了致命的一箭,太祖皇帝痛失爱臣,哀伤了好些日子,后来太祖皇帝听从谋臣苏己的意见,设昭明阁。太祖皇帝亲自撰文开序,举行了空前的遗像入阁仪式。昭明阁就相当于汉唐时期的麒麟阁和凌烟阁。是与宗庙并列的神圣之地。
幻星阁也是我后来从翰林院学堂完成学业后每日读书的地方。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我无意间从帝国繁浩的典籍中发现了一本记叙诡异的书。我记得那是一本破旧的,布满灰尘的书,当我翻开扉页,泛黄的纸上赫然印着“钱穆”两个大字,再往后翻,便是一些看不懂的文言句式,但我却从中很明显的发现了“长生不老”四个大字。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一屁股坐到地上,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本很厚的线装古籍,作者的确是我看到的钱穆。这么跟你说吧,在帝国中,说起钱穆的大名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小时候,我听我父皇讲,在帝国的圣战结束之后不久,囿于帝国的人口稀少,加之那年全国发生了严重的蝗灾,许多州县颗粒绝收。圣战后的尸体未得到妥善的处理,随即发生了波及全国的瘟疫,死者无数,尸横遍野。连当时太祖皇帝的爱妃都未能幸免,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大批生命如蝼蚁般哀鸿遍野。
就在这时候,当时太祖皇帝身边的殿前侍卫钱穆向太祖主张修庙造佛,公祭神灵。太祖皇帝恍然大悟,遂命钱穆为神巫,不惜帝国的人力,财力,修庙造佛,作最后的斗争,亡国否在此一举。
钱穆便命各州县不惜一切,选址建庙,塑身造佛,汤国的很多子民流难到了别国作了奴隶,留下来的人只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令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是,就在庙宇,佛像造好,举行了全国的祭祀后,各州纷纷传来捷报,瘟疫奇迹般的消失了,所有得瘟疫的百姓全都好了。于是,在以后的每年六月,汤国的臣民们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同时也记住了钱穆这个旷世英雄。钱穆死后,人们为了纪念他,为他造了像,塑了真身,造了庙宇,列居神位。
此时的我,跪在地上,心情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论如何,长生不老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在此后的数年中,我每日手不释卷,研习长生不老之术。
话说我出身的前一天夜里,我的父皇梦见有一仙人送给我父皇一袋魔芋花种子,便乘鹤而去。
晨起之后,侍卫果真在御花园巡视的时候发现了这种从未见到过的花,此花形体硕大,奇臭无比,在人间早已绝迹。我的父皇随即更衣至御花园,所有的嫔妃先后尾随而至,所有人都对此花的出现议论纷纷,只有我的父皇镇定自若,细细回味昨晚的梦境,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便命花为“魔芋”,侍卫随即疏散了所有人,严加看守御花园。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后来神巫告诉我父皇,魔芋花其实是一种非常长寿的花,传说是寿星彭祖亲自培育而成,花瓣晒干后可泡茶饮用,有益于调补身心,延年益寿。早在秦始皇时,早已绝迹。
当日夜晚,我的母后顺利的生下了我,但就在临盆前约一刻钟,一片阴云突然遮住了月亮,忽而一束如井盖粗的白光从天而射,斜射在我母后的宫苑的石板上,所有的嫔妃宫女都看见了往永安宫赶来,月姬携着我的年迈的皇祖母也来到了永安宫,她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妖鬼来了,有的说是神仙驾临,更有人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是为即将出生的我求福还是为自己免灾,不得而知。
当我呱呱落地,哭破了嗓子大叫的时候,那株光束才久久散去,月亮重显天日,宫女嫔妃也被侍卫遣散。我父皇便进屋探望我和母后,只有月姬在光晕斜射的地方发现了一枚“铜镜”,私自裹挟在自己身上,便携扶皇祖母进屋。后来月姬把此事告诉的他的儿子,我的皇兄乐其,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朝中大臣听闻此事后,议论纷纷,无非是神仙与妖孽的争论。好在我父皇的极力庇护下,此事才不了了之。朝中大臣便转而向我父皇祝贺。
在我年幼的时候,神巫告诉我的父皇我是一个特别的孩子。神巫说,我出生的那天,正是天狼星一年中最亮的时刻,也许那束白光就是天狼星所发出的光。我的父皇和神巫都沉默了,天狼星是星宿中的凶煞之星,《星象》上记载过天狼星发出光晕的现象,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万恶的灾难。我的父皇就在这时开始还疑我的出生是福还是祸的问题。但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因此搁置。
其实我的父皇是很疼我的,他知道上天肯定赋予了我什么,我在他眼中是个可怜的孩子。
令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不到五个月就会走路了,这在当时的皇宫中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隐约记得父皇抱我的情形,父皇浓密的胡茬刺痛了稚嫩的皮肤,让我疼痛难痒。父皇抱着我游走在御花园中,给我头上插满了杏花,牧丹,俨然要把我打扮成一个女孩子。
后来我听我母后讲,父皇在我一周岁的时候特意为我上山去普陀寺求了一枚菩萨掉坠,乞求我一身平安。而后,父皇得了一种怪病,从此一病不起,父皇再也不能抱着我玩了,不能在我头上插花了。我经常能听到父皇粗重的咳嗽声。父皇便也不能坐在大殿上了。
朝堂之事由我母后垂帘听政,朝中大事交给了史云和文钟两位丞相,我经常躲在朝堂之后能听到两位丞相争的面红耳赤,而且只要我母后的一句话,他们才能平息下来,否则就可能永远争下去。两位丞相素来政见不合,茅盾由来已久。
神巫为我的父皇占了卜,不病情还是不见好转。只能依靠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