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初落的泪水爱情的滋味
云秀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认真专注的眼神,宽阔的额间因激动而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厚实的嘴唇微微张着,高挺的鼻子呼出炽热的气息。她感觉身边布满了令人窒息的空气。
她猛地推开他,滚烫的脸颊上已经开始渗出汗滴,她满心厌烦地说:“天好热啊!”说着用她那细长有力的手掌扇着面前的空气,撅起嘴。这时马强才应着说道:“是啊!是啊!天真是热得很!”云秀马上就笑了:“你这人的表情还真是丰富,我三次见到你时都不一样,不过都是挺痴呆的!哈哈哈!”她笑而掩口,短褂下摆因笑声震动而轻轻浮动着。
马强愕然地望着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自己平时的口才虽算不上巧舌如簧,但遇事也能滔滔不绝地向人阐述自己的独到见解,面对这个女子何至如此木讷,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讲不清。云秀不再管他“复杂多变”的脸,转着圈圈自语道:“爷爷看来是不会追来打我了!我正好洗洗脸!好热好热啊!”说着便脱掉一只绣鞋丢到桥头,那绿底鞋面上绣着鲜艳俏丽的花枝,很快她卷起裤管跑向溪水中去了,贪婪的捧起清凉的溪水,看着手中的“自己”俏皮的微笑,猛然洒向面颊。
马强欣赏着这女孩自娱自乐的举动,感叹一个人的快乐也可以如此简单。云秀洗完脸,又撸起袖子洗洗手臂,这时她发现马强还呆立在桥头,便向他挥挥手:“哎!你也下来啊!这水好凉好凉的!下来!下来!”马强无法对这清脆的“命令”有任何反抗,义无反顾地下水去。
云秀早就想着戏弄他,马强刚刚走近便开始用水泼他,伴着云秀清脆的笑声水珠洒落水面的清澈声,马强一步一步走进珠帘中的女子,云秀嬉笑着:“泼我!泼我啊!你来泼我啊!”但是马强望着眼前这个充满欢乐的女孩,他只想走进她、抓住她的微笑、抓住她的快乐。云秀感觉他越来越靠近便在溪水中小跑着,马强的速度越来越快,溪水中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
突然她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他正矫健地涉水逼近,神情专注而急迫。她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便不再跑,呆呆地望着这个追她的人:“你这个傻子怎么不来泼我呢?”她正埋怨他的无趣。
他一个踏步踏到她跟前,激起无数的水花打在他和她的裤腿上。与那最后的踏水同时,他抓住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她睁大双眼看着这个鲁莽的男人认真的表情。“告诉我,你为什么老是笑?为什么你可以拥有那么多快乐?”马强表情严肃地问。云秀何曾知道他会问这么无厘头的问题,而她又何曾知道快乐是有缘由的。对于她,快乐是理所当然的,不快乐那才是不正常。
她望着他咄咄逼人地目光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知道啊!想笑就笑了,一笑我心里就很开心。”她如实回答。突然她想起什么,义正言辞道:“我笑你没有恶意的!只是觉得你的样子与众不同,很有趣!”说着她想起以往他的表情,再看看此时此刻他失魂的样子,又想笑起来,马上她轻咳一下,忍住了。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的手,好疼好疼哦!以后我都不戏弄你了,也不笑你了,还不行嘛!”她咬着嘴唇,表示真得很难忍受他钳子似的箍着双手的疼痛。他举起她的右手,攥得却更紧了,坚定地说:“我想永远抓着这双手。”云秀望着眼前这个才见两三次的人,对她说着如此坚决的话语。在她的村子里有多少男子对她深情地说过海誓山盟的话,但她都感觉软绵绵的,没有太深刻的感觉。
不知是疼到极致还是心砰然的触动,顿时一颗泪珠滑落她的脸颊。马强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滴击垮了,他的思想命令他迅速放开她,可那双手已经不受控制。终于他机械性地松开,只见那双瘦长的手,指面上环绕着四条深深的红色血印。她的泪水蔓延了印痕,带着疼痛的温度滑落指间。他的心一阵惊悸,忍不住拿起轻轻抚摸又拿起凑到唇边亲吻。云秀咬着嘴唇,滴着泪花感受着他的温情,她朱唇轻轻开启:“你还是第一个让我哭的男子哩。”她皱着眉专注地盯着他,抽出被他亲吻的手,转身轻迈着溪水的阻力,涉水而去。
马强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那个背影曾经是那么欢快地跳动着,而现在她的步子是那么沉重无力,马强感到一阵怅然。
云秀回到家中一句话没有,爷爷看到钻到闺房的秀秀平安回家也不过问。至晚饭间父母叫她吃饭她也不理睬,家人都不知天性活泼的云秀今日究竟是怎么了。老人对饭桌上正在摆碗筷的云秀的父母说:“你们先吃。”便向云秀的闺房走去。
云秀在房中正对镜子望着神伤的自己,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的自己此刻却忘了欢笑的意义。今天她哭了,记忆中第一次哭啊,连奶奶去世她都没有流眼泪。那时她年纪小,家人对她说:“奶奶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那里也有好多亲人在那里,人活到老累了就要到那里休息!以后秀秀要乖乖的,还要快快乐乐的啊!这样奶奶才放心地走!”只有四岁的云秀睁着大眼睛认真地听着,真得信以为真。好像作保证似的,拍着胸脯说:“好的!我要快快乐乐的!奶奶就放心走吧!”这话说得家人有点哭笑不得。
村里人生活得安逸幸福大多很长寿,因此这里有一个风俗就是人死后不哭丧,相反以歌超度亡灵。还有一个风俗就是幼小或者未成年的孩子夭折和非正常死亡的是不可以入祖坟的。因此有人过世亲人们要在死者生活的屋子里唱三天专为超度亡灵的曲子,使得死者安稳上路,走得心安理得。在下葬的路上村人遇上,要驻足双手放于胸前吟唱灵歌。
即使现在的她早已知道人死了是不可能再回到生者身边,她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伤悲,反正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何况这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事,这些不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吗?那她还有什么理由去为死去的人伤悲呢?
今天她流眼泪了,流泪的感觉竟是如此复杂,她心里没有伤痛也没有悲伤可她就是笑不起了,快乐不起来。一想到那个男子,他表情的影像就在镜中一一浮现,挥之不去。她的心很乱,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一个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可是她只见他不过两三次面,话都没说几句,甚至他的姓名、他从哪里来她都不知道。当他亲吻她的手时,那一瞬间,她那么享受他唇间的温柔。
爷爷的咳声打破了她梳理了无数次的矛盾思绪,爷爷是她最爱胡闹也是最敬重的人,于是她开门让爷爷进来。她坐回原坐,对着镜子愁眉苦脸。爷爷来到她身边轻声叹了一口气,云秀听着这声叹息就知道自己的心思爷爷都已经看穿,也许白天爷爷就在远处看着呢。她顺势歪在爷爷身上,委屈地说:“我的心总是想总是想,可是我的心又好烦好烦哪!”爷爷轻碰着孙女的头发,无不爱怜地说:“该来的都会来,世间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定数,顺其自然最好,何必自寻烦恼神伤呢?”
云秀望着爷爷老态龙钟的脸,若有所悟。于是爷爷退出房间,她的心似乎有些释然。
夜深了,可月的光芒使她无法入睡,发丝因翻来覆去而凌乱的散在枕间。她索性坐起来,理好头发穿好衣服,不安地走出屋子,夜亮得出奇,她无法抵抗这夜的魅惑。透过半掩着的门她一眼就看见了在远处踱来踱去的他,那焦急的眼神不时望向大门这边。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双黑夜一般的大眼睛,她想躲闪,可他以风一般的速度来到她跟前,她慌乱中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啊!难怪我都睡不着,有这么一双眼睛盯在我家门口……你,你还是走吧!太晚了……”而马强认为姑娘在暗示他明天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好!好!明天我在桥边等你!回去吧,不要着凉,祝你好梦!”他说着为她披好耷拉下来的衣服,便以风一般的速度退出几步消失在夜色的朦胧中。
话说也怪,之后云秀一夜好睡,没有再胡思乱想、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