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就算是很多年后,夏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还依然会想起那个深存在她年少记忆里的男孩。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跳过水坑,绕过小村,等相遇的缘分,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我进门。转多少身,过几次门,虚掷青春...”
夏梨和熊帆一起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南方的一个小镇。在他们小得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经济条件买什么玩具,陪伴他们童年的,只有泥巴而已,他们用泥巴捏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有孙悟空的、有猪八戒的、各种小人儿的,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连他们自己都叫不出名的东西。
《西游记》动画片热播的时候,《机器猫》还是孩子们的新宠,刚好熊帆的名字里有个熊字,就被夏梨擅自做主给他取了个叫“大熊”的外号,自那以后,淘气的夏梨就每天小跟屁虫似的跟在熊帆后面“大熊”“大熊”的叫着。在那个两小无猜的年级,两个人几乎整天黏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形影不离,高兴地两家大人差点定下了娃娃亲。
记得在幼儿园的时候,熊帆的口袋里总是鼓鼓的,那里面装着他和夏梨最爱吃的糖果,有各种颜色的水果糖、有香香的牛奶糖、还有一放在嘴里就想马上吞下去的泡泡糖。是啊!泡泡糖一进嘴里,可甜可甜了,小孩子总是经不起诱惑的,一不留神,就被吞进了他们的小肚子里。大人们吓唬他们说,把泡泡糖咽进肚子里会粘小肠子的,忙下得俩小孩急哭了,边喊道:“妈妈,妈妈,我再也不吃泡泡糖了!”哭的时候,颇有一种痛改前非的意志,可之后,该照旧的还是照旧。
上小学后,夏梨和熊帆被分在了一个班,两个孩子还是像幼儿园的时候一样,不用大人接送,一起上下学。可上了小学后的夏梨明显比幼儿园的时候淘气了很多,那时候的夏梨,像极了一只总爱窜上窜下的野猴子,混迹在一群男孩子里面,爬树、捉知了、在水里摸鱼...样样精通,几乎男孩子会的她都会。也正因为这样,夏梨每次回家的时候浑身脏的像一只泥猴,也总不免会被夏老妈一顿棍棒伺候。
“噗通”“噗通”打水漂的声音,清澈地回响在河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黄昏的余晖照射下来,整个画面,像极了旧时光里的影像。林子里,孩子们嘻嘻打闹的声音响彻了他们的童年。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初中的时候,夏梨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男孩,是他们隔壁班的班长。“什么?你喜欢他!”放学的路上,夏梨告诉了熊帆这件事。“对呀!大熊,你认不认识他呀?”他好像也经常打篮球呢!大熊应该认识他吧。“不认识。”熊帆没好气地回答道。“啊?好可惜哦!”夏梨叹了口气。“梨子。”“你为什么喜欢他?”“嗯...我想想啊...嘻嘻,很帅啊!”“我不帅吗?”熊帆心里不平衡了,他在班里也是有很多女生送情书的好不好。“额...”夏梨装模做样地打量了一下他。“还行吧,不过离他可就差远了!”“什么?”咦?人呢?这个梨子,知道会挨打就跑得远远的了。真是!
年少的爱恋总是敏感而脆弱的,夏梨三分钟热度,得知那位大班长向他们班文娱委员告白后,大哭了一场,然后自然而然地放弃了这场暗恋。这倒是让熊帆心里暗暗高兴了好几天。
小镇的春天可真美啊!田间的油菜花都开了,在春天柔和的阳光下发出夺目的金黄。每到这个时候,夏梨总喜欢和熊帆一起骑着单车在田边的小路上相互追赶着。
河边的一树树桃花也开了。“哎,大熊,你说老师讲的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的是不是就是这样啊?”夏梨折了一枝桃花,在熊帆的面前晃来晃去。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爱显摆了?他才不会顺她意呢,熊帆表面沉默着,却在心里暗笑道。“喂喂...你说是不是啊!”夏梨急了。熊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理也不理她。“大熊、大熊...你说呀!说呀...”夏梨也坐下来,不依不饶地问着。“哎?梨子,你别挠我呀,痒死了...哈哈...哈...”“哼!那你说不说!”“哈哈...我说...哈...哈哈...”熊帆已经被挠地喘不过气来了。“说!”此时的夏梨像极了一个野小子。“是、是...”“哼哼...这还差不多。”夏梨放开了熊帆,自顾自的在田埂上向油菜花田的更深处跑去,清澈的笑声,回响在田间。宛如那时的梨子和大熊的感情,干净的纯粹。
“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做在夕阳里,看城市的衰落。我摘下一片叶子,让它代替我,观察离开后的变化...如果有一个怀抱勇敢不计代价,别让我飞,将我温柔豢养...”
所有的事情,都在初二那年的暑假改变了。夏梨的父母离了婚,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感情向来甚好的父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让一向笑得没心没肺的梨子手足无措起来。在那个她最需要倾诉的时候,熊帆去了他那个在省城的姑姑家,就连平时要好的同学也都找不到一个。没有一个人能陪她,哪怕就坐在她旁边,不说话也行啊!可是没有...“我真是个被世界丢弃的孩子,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现在他们在客厅里吵架,好大声。我害怕。”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日记本上,染开了一圈又一圈的黄晕,像是一朵一朵将枯萎的花。
熊帆回来已经是在事后的好几个星期了,可是夏梨怎么觉得像是好几年呢。她,似乎突然间就那么长大了。
“嘿!”熊帆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夏梨的肩膀。“嗯?熊帆?”夏梨正在发呆,突然被吓了一下。“吓到了吧?嘻嘻,看!礼物。”他从背后掏出一个包装的很漂亮的盒子。“谢谢。”夏梨只是淡淡的表情,接过东西,没有拆开就放在了一旁,然后再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这一次回来,熊帆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好陌生,以往的夏梨要是被他那么那么吓的话,早就跳起来揍他了。还有,这丫头以前每次收到礼物,总会等不及地拆开,可是现在...安静的不像话...“梨子...”熊帆坐在了她的旁边。“...”夏梨没有说话。“丫头,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点。”夏梨父母的事他都知道了,他来她家的时候,他妈妈还让他好好劝劝夏梨,让她想开点。熊帆把她的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肩膀上的人儿很安静,渐渐的,熊帆觉得有了一丝丝的嗜泣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大熊,我好害怕...呜呜...”连日来一直被压抑着的泪水终于倾泻下来。“没关系,有我在呢。”他拍了拍夏梨的头。这时的夏梨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梨子,大熊会保护你一辈子。”熊帆在心里暗暗说道。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分离,就像注定要飘散的蒲公英。你看那天空中飞舞的花伞,是不是很美?可是...它们都是哭着的。
夏梨走了。
留下一封信,还有一个小泥人.
大熊:我走了,跟着妈妈,妈妈说要带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是我舍不得你,你呢?以后会不会想我呢?
这个小泥人,是我自己捏的,很可爱吧!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看看。大熊,我会很想你的。
再见,放心吧!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啊!
梨子
信很短,可熊帆知道,夏梨写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也知道写的时候她有多伤心。因为他看见信纸上有一滴一滴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
时过境迁,很多记忆都会被冲淡。可是有些事,就算冲淡,也没有消失,它只是被埋藏在了心深处的一个角落,等到有一天,再被想起来时,俨然如梦。
上大学的时候,夏梨交了一个男朋友,叫徐岩。她把她曾经和熊帆的事情告诉他,可是他却好笑摸着夏梨的头的说道:“小夏,我知道你想象力丰富,可是也不用拿自己来编故事吧!”是啊!徐岩不信,那个时候的夏梨优雅地像个公主,留着及腰的长发,穿着长裙,和她所说的那乡间的野丫头一点也沾不上边。
夏梨也笑了,她也不信。可是那些场景明明在梦里是那样的真实,就像真正的存在过一样。每次从梦中醒来,都是满脸的泪痕。
那天徐岩到夏梨家做客,夏梨带他参观自己的房间时,他在书架的最底层抽出了一个还带着包装纸的东西,好像也是书。“这是什么?”他问道。夏梨从他的手里拿过东西,边撕开包装纸说道:“我也不知道,打开看看吧。”“咦?小夏,你还看金庸的小说?”是金庸的《神雕侠侣》,她翻开那本书,迎面扑来一股很浓重的书香气,有一种很久以前的味道,忽然掉下来一个东西,被徐岩捡了起来。“这是什么?好像是书签,上面还有字。”他看了看。“什么?”夏梨接了过来。“啪嗒...”一滴眼泪落在了地板上,摔得支离破碎。
就像一本书里说的——生命里总有一些恍然大悟是那么迟晚和缓慢,就像一柱香,等它燃尽时,方觉满屋芳香。
她终于记起那个陪她一起度过了十几年岁月的男孩。她还记得她总是会在很多女孩面前叫他大熊,让他下不了台;她还记得那年的他们一起踩着单车,跑过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她还记得男孩的那句‘没关系,有我在。‘。她也终于明白,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它们都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过的东西,不是虚幻。
“大熊,我长大后要去流浪江湖!”她和熊帆坐在学校的栏杆上,信誓旦旦地说道。那时的梨子正疯狂地迷恋着金庸的武侠小说,向往着外面世界那个所谓的‘江湖‘。“可是会有很多坏人啊,你不怕?”熊帆吓唬着她。“嘻嘻...有大熊在,我什么都不怕!”阳光打在夏梨的脸上,明朗的不像话。“我才不陪你呢!捣蛋鬼。”“不行!我就要你陪!”“才不!”“就要!”“不!”“就要就要...”
那时的记忆被染上了时光的味道,有着一种泛黄的颜色,似梦非梦。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
一个午后,阳光灿烂,微风轻卷着窗帘,女孩被阳光明媚的照着,时而将手中的书翻起一页,时而望着窗外发呆。
她拿起放在手边的书签,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字——大熊会陪着梨子一起闯天下。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梨子和大熊,终是回不到了从前,就像落花回不了枝头,流光回不了昨天。